我好怕会死”
“很多人都怕死,神理小姐。不过非要说起来,大多数人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与死亡伴随而来的那些影响,比如说失去。自己的失去,或者他人的失去,但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正因有这种恐惧存在,人们才会更加珍惜生命,才会明白这世上有许多比生命更加美好更加重要的东西。不过当然啦,也有很多人害怕更为简单的东西,比如说我,我有点怕疼。如果能够死得轻松点儿,或许我就没那么怕了。”
神理依旧啜泣着,好像根本没注意听他说了些什么。夜深有些无奈地耸耸肩膀试图用玩笑和转移话题的方式让她平静下来的战术失效了,看来他果然不是什么玩弄语言的行家。
眼角的余光仿佛瞥见蓝冰雨在一瞬间露出了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唔一定是错觉。
还是直接上吧。
他双手拍在桌子上,发出的声响令神理浑身一抖。
她直起身体,有些惊恐地看着夜深。在手电筒光芒的影响下,他的身影此刻便如同笼罩着光晕的巨人。
“三天前那个周二的凌晨我就对你说过,神理小姐我会保护你,我说出的话,就会为它负起责任。但有一个条件,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你要把实情告诉我们,这是等价交换。”
“我”
“听我说。”夜深没给她插话的机会,“那时我们尚且没能相互信任,所以出现了这样的问题也是在所难免。而现在,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再问一次,可否将十三年前那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真真切切地告诉我们呢”
他认真地盯着神理的眼睛。
“这一次,我不希望再听到半句虚言。”
第三十七节十三年前的记忆前篇
雨下得很大。明明才不过是下午,天却几乎黑尽了。神理打着伞走进那座简陋的凉亭内,嘴里不住地抱怨着:“什么鬼天气,什么破路,我才买的新鞋,踩泥地都脏透了”
她刚想在亭子里那围成一圈的长凳上坐下,又是尖叫一声:“我的天呐这凳子脏死了,还发霉了这种公共设施怎么都没人保养的吗”
这座建在山脚下的凉亭整体都由木头打造不,与其说是“打造”,不如说它其实就是用几根圆木围起来的。三根结实的树干成为了承重的柱子,树皮也未磨去,摸起来糙糙的,还要担心会不会扎到木刺。里面的三条凳子表面倒很光滑,至少跟柱子比起来是。
神理从她那爱马仕的白色女包中取出卷纸,撕下来一长溜,在凳子的表面一通乱擦,简直像是要用刨子再给它刮下来一层皮。最后或许是发现这样没什么效果,她索性放弃,直接把剩下的卫生纸全部垫在自己屁股底下,终于没有在坐下时感受到那股过于阴凉的潮气。
顺带一提,她那只皮包其实是假的,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但还是当真货带着。反正她身边的人并没有半个识货的,即便有也不会当面说出来。
“你吵个屁啊”权英龙一脸烦躁地跟进亭子,他没有带伞,上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但他浑不在意,直接在另一条发霉的凳子上坐下,“你自己看看这像公共设施吗离最近的那什么河头村徒步都要俩小时,谁闲得没事儿来给你保养这玩意儿”
“哦,你还知道啊我还以为你脑子淋雨进水了呢”神理反唇相讥,“别人一高考完,要么迪士尼乐园要么去海边,你去不了夏威夷咱们去浅水湾也行啊就你可好,跑这么个荒郊野地里待两天,连澡都没得洗真有毛病”
权英龙被她一通训斥,脸色当即垮了下来,眼看就要发作,一旁刚进亭子的左宇却是笑嘻嘻地打了圆场:“行了,老大,大嫂,这不今天就回去了吗不急在这一分钟两分钟的。来来来,喝口水润润嗓子。”
他说着,拧开一瓶统一绿茶递给权英龙。
权英龙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像是“我就不计较了”的意思。他接过绿茶,自己却没有喝,而是递到了神理口边。神理还在生闷气,转过身去不理他。权英龙翻了个白眼儿,又递了一次,这回神理“哼”了一声,接过去啜饮几口。权英龙嘿嘿笑着搂住她纤细的腰肢,她没有拒绝,只是娇嗔着瞪了他一眼。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适当耍耍小性子可以,权英龙喜欢这样,但绝不能过火,把他惹烦了谁都没好果子吃。
最后一个进入亭子的陆伯言恰好看到这一幕,他和神理对上视线,又迅速别开,他有些恼恨地攥紧了拳头,却发现左宇正不怀好意地笑看着自己,于是不动声色地坐到凳子上。他身下没有垫东西,从他脸上那一刹那间的表情变化看来,显然是潮湿的木凳子浸透了他的裤子。
权英龙和左宇屁股下面都铺着两层废报纸,这还是从陆伯言的昌河车上拿下来的,但他们谁都没有给陆伯言分半块的意思。权英龙是没看见,左宇则向来和陆伯言不怎么对付。
于是陆伯言沉默着站起身靠到一边。权英龙在神理的耳边倾吐着肉麻的甜言蜜语,神理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她的视线紧盯着绿茶瓶子上“煮沸三江水,同饮五岳茶,香飘室内外,味存一瓶中”的句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亭子外的雨在沙沙地下着,短时间内只怕是不会停歇。但亭子里的四人并无焦急之意,他们有车,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不过是在这儿休憩一下而已。毕竟陆伯言的车里没有空调,长时间待在里面可闷得要死。
陆伯言就在这时注意到了“那个东西”。
“左宇,你凳子下边儿是什么”他伸手指了过去。
左宇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想整人,冷笑着不说话。直到权英龙和神理也好奇地看向那里,他才一低头,“哎呀”一声,从地上捡起一个毛毛糙糙的布袋子。这袋子表面色彩斑斓,花纹繁复,倒像是个高级的手工艺品,只是手感差了些。
“这啥啊”
“我看像是电视剧里边儿那种,就那些古代大小姐装银子用的荷包。说不定里边儿还有钱呢”权英龙笑道。
“呸,破袋子一看就是乡巴佬用的,能装几毛钱”神理冷笑一声,接着冲左宇一扬下巴,“姐赏你了,打开看看吧,有多少都归你”
“谢大嫂赏赐”左宇装模作样地一抱拳,接着便扯着袋口拉开瞅着里面。
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了。
“怎么啦”神理调侃道,“别说装的不是大小姐的银子,是大小姐的骨灰吧”
左宇没有答话,他沉默着从里面取出了几张票子。一、二、三、四,四张红色的百元钞在他的手中展开。
“我靠还真有钱假的吧”神理从他手中把钱抢过来,又看又摸地试了半天,接着抬头对另外几人说道,“是真钱。”
“还有张照片儿呢。”
左宇说着,从袋子里抓出一张一寸照。照片上的女孩留着朴素的发型,若会打扮一下兴许会显得很漂亮吧。
神理瞟了一眼:“丑女。”
“你礼貌一点嘛。”权英龙也看了一眼,鼻子一皱,“村姑。”
两人嘻嘻哈哈抱成一团。陆伯言并不觉得有哪里好笑,他摇了摇头转开了视线。
“总共四百,咱们一人一百。”
左宇这么说着,却在谄笑着观察老大和大嫂的表情。
gu903();神理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什么一人一百,我说赏你了就全是你的怎么着,我说话不管用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