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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色深红 夜筆 2297 字 2023-10-13

“啧”了一声,让到了一边,抱起胳膊哼哼地说:“行吧,反正说了你也不听我可跟你讲好啊,我现在去放下东西,等我回来你就必须走,什么理由都不准找,听到没”

“好的,谢谢”

夜深的声音因激动而抬高了八度。

护士长露出烦躁的神色摇晃着手掌走远了,夜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着病房中走了进去。

上次进来时那种纷乱的景象仿佛只是一场幻觉。此时稍显狭窄的床铺端正地摆在墙边,熟睡的女人发出微弱的呼吸声。尽管点滴架上的输液瓶已经被收拾掉了,但从她手上的医用胶带还是能看出她一定才刚刚打完吊针。

板凳放在床尾,夜深并没有去拿。他斜坐在床边上,注视着名义上妻子的睡颜。

是错觉吗几日不见,她似乎变得愈加苍白而憔悴了。夜深抚开遮住她面庞的长发,然后轻轻握住那只尚贴着胶带的手。

她在发抖

轻微的抖动感自秦瑶歌的身体上传来。是觉得冷么还是

夜深的胸口被一种沉闷的痛苦所侵袭,如同饮下过于苦涩的咖啡。他将另一只手交叠上去,希求能让秦瑶歌感受到更多一点的温暖。

睡梦之中的秦瑶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亦或许只是寻求舒适的本能令她靠了过来,脑袋离开了白色的枕头,贴到了夜深身边。夜深也配合地向床上挪了挪身体,轻轻抬起她的头部枕到自己的腿上。秦瑶歌另一只手在不知不觉间抓紧了他的衣角,像是觅到了安全的所在,梦中紧张的表情也逐渐和缓下来。她蜷起身体,睡得像猫儿一样。

如果按照情感电影里的套路,下一幕就应该是夜深撩开她耳侧的发丝,低头偷偷吻在她的侧颜上。然而夜深并没有那么做,那对秦瑶歌来说不太礼貌。他只是放松了身体,连同脸上的表情也和缓下来,就这么垂着头看着“妻子”熟睡的样子,仿佛一辈子也看不够。

“如果你就带着这种表情说你对她一丁点想法也没有,讲道理鬼才会信”

或许是考虑到沉眠中的秦瑶歌,一向咋咋呼呼的舒琳也压低了声音。乐正唯还知道找个凳子来坐,她就直接坐到了床尾翘起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夫妻二人。

“喂,说实话,你到底爱不爱她”她直截了当地问道。这问题令夜深想翻白眼。

“要是那么容易能知道答案就好了。”夜深的嘴角露出一个略显松弛的笑容。即便是和舒琳小声聊天,他也没有从秦瑶歌身上移开视线。

“很简单啊。”舒琳一副恋爱老手的样子指点着他,“打个比方,就那个问题嘛她和你老妈同时掉到水里,你先救谁要是你毫不犹豫就选自己老妈,那就没戏咯。要不是的话,嘿嘿”

夜深以不会惊扰到秦瑶歌的幅度微微耸肩:“我觉得这类问题没什么意义。它和经典的火车岔道问题以及世界末日问题在性质上都是相似的,所问的并非爱与不爱,而是要在爱与爱之间做出选择。比起考验人心,不如说是在折磨人心。所幸,我母亲和秦瑶歌都会游泳,而我自己却不会,这样一来至少不必在现实中面对这类可能性了。”

舒琳傻乎乎地眨巴着眼睛:“什什么以及什么火车岔道问题是说那个吧五个工人和一个工人,问要不要扳动岔道的那个世界末日又是什么啊难不成是说世界末日要到了,但如果杀死你的爱人,用她的生命去献祭就可以避免毁灭,问你动不动手的那个问题”

“描述上有点欠缺,不过大致就是那个意思。”夜深给出肯定的答复,“所有这一类问题都只是要让你做出选择而已。无论你选择哪一方,不管是感性还是理性的选法,那都是你内心的倾向。换句话说,不管选择哪一边,都是一种自私想法的展现。但同时,选择本身也就代表了承担这份责任,因此它也是一种高尚的行为。”

那么无法做出选择呢那就是卑劣的吗不,也不能这样断言。只要是人类,就会有怯懦的部分,会有着无法放弃的东西,难以抉择的事情所以最后,无论是否做出选择,做出了怎样的选择,都不能用“正确”或“错误”去形容,能够得到的只有“结果”本身而已。

后半段话,被夜深藏在了心里。

“那如果是你来面对这个问题呢如果是你,只要杀死秦瑶歌就可以让世界躲过末日浩劫,你会去做吗”

夜深惊讶地抬起头来。

说出这话的并非舒琳如果是她说的,夜深还觉得比较容易应对,但实际的发言者却是乐正唯。她端坐在病床边的板凳上,用不算锐利但带着锋芒的视线对着夜深,显然是真心在等待着他的答案。

夜深踌躇良久。前半段时间是在思索乐正唯问题的真意,后半段则是在心中探求这问题的解答。

“我会动手。”最后他说。

“嘘”舒琳撅起嘴巴,看来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乐正唯的神色倒没什么变化。

“理由”她问。

“因为在这个世上,除了秦瑶歌以外,还有很多重要的人在。认识我的人,我认识的人,我的朋友和家人,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我希望能够幸福的那些人即便是仅对我来说,这样的人也有太多,我无法让他们全部毁灭,只为了保住秦瑶歌一个。因此我只能这样去选择。”

“嚯,说得挺伟大似的”舒琳抱起胳膊,“那你老婆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所以我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夜深苦笑起来,“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只不过是内心自私的倾向。我也是个普通人,这说法同样会套到我自己身上。我选择杀死秦瑶歌,但我绝不会放弃她,我会陪她一起死。”

“哈”

舒琳愣了一下才张开口,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这也是没办法啊”夜深再一次低下头去,他的声音几不可闻,“不管怎样的选择都总会有人痛苦但活着的人至少可以凭借着相互的温暖进行慰藉。而死去的人死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能够为她做的,就只是不让她孤孤单单地走,仅此而已了”

乐正唯仍旧端坐在板凳上,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视线的焦点不再汇聚于夜深身上。谁都不知她是否等来了想要的答案,她的神色不可捉摸。

乐正唯和舒琳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渐渐远去,直到那回响彻底从耳旁消失。两分钟后,秦瑶歌睁开了眼睛。

病房里的灯光刺眼得很,过了好几秒她才终于适应。微微抬头,夜深斜靠在床头边缘,脑袋沉重地耷拉着,以那种姿势陷入了睡梦之中。他一定也相当疲倦了吧秦瑶歌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但大概记得自己被“绑架”是在凌晨时分,那么他至少从那时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好好合过眼睛。

如果夜深此刻也睁开双眼的话,两人的视线就会对个正着,但他并没有表现出那样的征兆。于是秦瑶歌放心地端详着他的神态。她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在这样的近距离观察过他了。因为两人的特殊关系,平时一起生活也不会如此亲密,真要算起来的话,或许要一直追溯到结婚时在亲友宾客前的那个象征性的接吻才行。

毕竟只是契约式的夫妻,契约式的关系。

而且按照预定,此时此刻的两人本应已恢复了单身状态才对。

但是

秦瑶歌枕着夜深的大腿,一度犹豫着是否该起身,但挣扎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继续保持这样的姿态,只是转头望向墙边,不再面对着夜深的脸。

她心里很清楚。

夜深是为了她才会留在这里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