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故晋官员两股颤栗,无人敢说一句话。
耶律德光觉得无趣,又叹道:“大好江山,破败成如今这模样,谁之过”
辽军继续北撤,这一日行至栾城,四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燥热,耶律德光觉得心绪烦乱,眼皮直跳,便指着远处的一大片树林道:“今天就在那树林中里宿营吧”
麾下的辽军将士立刻准备,立营扎寨。
耶律德光又问左右,那树林叫什么名字,左右茫然不知,右仆射门下侍郎平章事张砺上前道:“此林叫杀狐林,据纪异录云:林内射杀狐,因以名之。”
张砺,字梦臣,磁州滏阳人,早先在后唐担任掌书记。石敬瑭灭后唐后,投降了契丹,耶律德光欣赏张砺的才华,提升为翰林学士。契丹会同初年注1,升任翰林承旨,兼吏部尚书,后随耶律德光讨伐晋国。
耶律德光眉头一皱,心中不喜,“狐”与“胡”同音,在中原人眼里,契丹人都是北方的胡人,似乎有些不吉利。
不过,他身为大辽皇帝,玉口金言,话既然说出了口,自然没有随便更改的道理。
士卒很快在林中立起金帐,耶律德光,心绪不宁,独自一人在帐中休息,不知不觉中,竟然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耶律德光听到一阵嘈杂之声,如鬼哭狼嚎般,十分刺耳,却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何人胆敢在金帐中喧哗”耶律德光大怒,高声喝道。睁开眼睛,却发现周围静悄悄一片,并无人声。
“原来只是一场梦”耶律德光自言自语道,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想是相州城的杀戮太重,扰乱了思绪,这才会做这样的怪梦。相州屠城之后,耶律德光屡屡失态,已经不止一日了。
耶律德光睡意全无,站起身来,走出帐外。
天色已近黄昏,一抹夕阳从树林的枝叶间透下来,阵阵西风出来,说不出的凉爽舒服。不过,耶律德光觉得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数万大军的营寨不应该这般安静,就算是金帐附近,有禁卫特意弹压,也不应该这般安静,连鸟语虫鸣之声听不到。
这种安静,让耶律德光感到特别的孤独寂寞,教他十分难受。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二十年的帝王生涯早已经让他习惯了孤独寂寞。
“中原皇帝称孤道寡,果然是有其道理的。”耶律德光想到,“世上没有哪个皇帝不是孤独寂寞的,人越往高处走,便越是冷清,高处不胜寒,走到了顶峰,也就只剩下朕一个人了。”
不知为何,耶律德光的思绪有些散乱,心中突然出现了许多无缘无故的感慨。
这不对
“来人”耶律德光警觉起来,帝王之心绝容不得半点人间的多愁善感,帝王之心是铁,是冰,但绝不能是水
“陛下,臣在这里不知陛下召臣何事”
身后传来张砺的声音,吓了耶律德光一大跳:“你怎么走路跟猫一样听不到半点声音”耶律德光呵斥道。
张砺有些茫然,答道:“臣一直都是这样呀岂敢惊动陛下想是陛下想事情想得太入神,才没注意到臣。”
“张爱卿,你说说,朕这几年来南征中原,是不是杀戮太重了一些”耶律德光不想多做纠缠,低声问张砺。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何有此说”张砺明显不敢正面回答耶律德光的问题。
“所有人都这样对朕,朕要你们做魏征,不要你们处处拍朕的马屁要听好话,朕要你们这些大臣做什么”耶律德光心中蓦然腾起一团火光,厉声喝道。
张砺吓得急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罪臣该死,罪臣该死,情陛下处罚”
耶律德光轻叹了一口气,道:“朕处罚你做什么起来吧”这些日子,他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耶律德光也知道这样不好。
“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耶律德光似乎是在对张砺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要统一中原,又怎容得下心慈手软。你们这些读书人,整天只知道说仁义,须知,天下从来都不是仁义可以得来的。
自古以来的有为之君,无一不是手段残暴。
杀些人算什么,就算朕屠尽天下人,百年之后,史书上也只会记载朕的赫赫战功,谁会再意朕刀口上斑驳的血迹
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半点也没说错。
杀一个人是大罪,但杀万万人却是大功。这道理,你们这些儒生是不懂的。”
耶律德光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一番话,听自己说出这等话,耶律德光自己也感到惊讶
“是吗”忽然有人反问道,“你似乎忘了,你也是一个人,同样也是血肉之躯。一刀子下去,你同样也会毙命你把人的生命当作了什么蝼蚁么须不知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什么人胆敢如此放肆”耶律德光惊疑不定,大声喝道,低头正见张砺眼中惊疑不定之色。
“你听见了是谁敢对朕出此不逊之言”耶律德光满脸怒色。
张砺张了张嘴巴:“陛下莫是幻听了,刚才除了陛下在说话,并无他人呀”
“怎么会”耶律德光怒道,“难道朕还会有错”
“你当然不会错你怎会有错”那声音又出现了,“错的都是别人,谁叫你是皇帝呢谁不肯认错,谁就要人头落地。人头不是韭菜,割下来可以再长出来。
你仔细听听,周围都是什么声音。”
“出来休要扰乱朕的心神”耶律德光大声吼道。
忽然,耶律德光听到周围似乎真有了什么声音,嘈杂尖锐,让人听了心中嫉妒不舒服。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耶律德光听明白了,那是女人的哭泣,临死者的呻吟,癫狂者桀桀地怪笑,仇恨者的咒骂,受难者的嚎叫无数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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