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见。”
侯玄演眉头一皱,轻声道:“张煌言不是退回长沙了么,来岳州做什么”
妙儿进屋拿了一件大氅,披在侯玄演身上,来到客房。张煌言背着双手,站在堂里,见到侯玄演,拜首道:“督帅,贺喜新年安康。”
侯玄演笑着还礼,说道:“玄著坐吧,看茶。”
胡八万端过两杯茶来,张煌言坐好之后,神色有些扭捏。侯玄演暗自奇怪,张煌言虽是文人,但也是磊落的一条汉子,这个做派可不常见。
张煌言轻抿了一口茶水,脸色有些微红,说道:“督帅,陛下发来诏书,让我回金陵,说是别有他用。下官今日,是来辞呈的。”
侯玄演呵呵一笑,了然于心。看了一眼张煌言,竟然有些局促,足见他也是比较看重自己的感受。人到了这个时候,有这个心思,侯玄演就已经很领情了。毕竟世界不是围着你转,带入到古人的思维中,侯玄演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让所有人为了他抗拒圣旨。
“玄著有大才,陛下慧眼识珠,我看你此去金陵,必定鹏程万里。如今正是国家危难的时候,真需要你这样的人为国效力。我让夏完淳,派人送你回金陵。”
张煌言见他神色坦然,确实不似作伪,不禁多了一份敬重。拱手道别之后,离开了侯府。
侯玄演思量着,长沙府以及十多万湘兵,不能没有主事的。火字营离开了,遍观荆襄,自己身边没有几个可用之人了。
侯玄演轻呼一声,潜象营在他身边的小兵从外面走了进来,侯玄演说道:“去常州,将王夫之带来,让他主事长沙府。另外通知苏州的顾有德,照看好我在松江府的船厂。让赵元华多派些人手在金陵,有事及时汇报。”
小兵听完转身就走,潜象营见了上官,没有多余的礼节。就算是侯玄演,他们也是木头桩子一样,听完就走。
侯玄演望着昏惨惨的天空,稀疏的雪花,飘个不停。
“等拿下了襄阳,我就该回去了吧。什么时候,才能没有后顾之忧,轰轰烈烈北伐一场啊。”
纵观历史,北方为异族入侵,每有汉家英雄豪杰北伐中原,总是败在后方而不是前线。祖狄击楫誓中流、一路上高歌猛进,打的石勒心惊胆寒,却被朝廷猜疑,忧愤而死。刘裕刘寄奴,气吞万里如虎,也是因为心腹智囊在京城死了,吓得半途而废。岳飞就更不用说了,十二道金牌,莫须有的罪名,惨死风波亭。
要做一个忠臣良将,其实太简单了,最多就是一死而已。到时候后世的历史上,不难留名青史。但是若是想排除万难,轰轰烈烈地恢复中原,要做的可就太多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亡国与亡天下
当天夜里,城中灯火通明,侯玄演在宅子里大摆宴席,宴请岳州府文武官员。
岳州知府袁继咸、浙东领兵而来的顾炎武、郑遵谦、夏完淳以及自己的亲兵统领秦禾,当然还有洪一浊,这些都是侯玄演在湖广的心腹。
长达数月的时间,彼此间同生共死,终于打赢了荆襄会战。荆州前线的血雨腥风,长沙城下的绝地反攻,大家都是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一场大会战打完,没有人投降献城,出卖同袍。侯玄演对他们很满意,身处这个时代,有时候要求就是这么低。从甲申国难开始,不知道多少豪杰,死在了屈膝叛国的小人手里。
大堂内火盆中,木炭烧的室内暖流不断,堂内众人饮茶谈叙,各自谈笑宴宴,互相拜年。
等众人论资排辈坐定之后,侯玄演站起身来笑道:“诸位,本督自从来到湖广,幸得各位鼎力相助,将士上下用心,历经大小战事几百场,终于将清兵赶出了湖广。如今只有襄阳一城被堵巡抚团团围住,恢复湖广全境就在眼前。趁着岁暮,将大家伙请来,一来是为了庆贺新年,二来也是为了感谢诸位的襄助,愿我们再接再厉,早日北伐中原。”
袁继咸心怀舒畅,荆襄会战一扫晚明屡战屡败的阴霾,他大笑道:“督帅说话太客气了,荆襄一战谁不知道是督帅的功劳最大,趟风冒雪顶在前线,亲冒矢石,甚至不慎中箭,足见督帅之勇;长沙毁城门落吊桥,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足见督帅之智。我们这些人,能跟着督帅打仗,才是天大的福气。”
堂间笑声不断,郑遵谦点了点头,摸着胡子说道:“这话说的不错,当初督帅拿下绍兴,救出钱肃乐老兄,我就知道督帅有勇有谋,是个干大事的人。”
侯玄演自矜的一笑,展颜道:“郑兄带着家丁护院,就敢在城里杀人劫狱,打开城门,也是个有血性担当的汉子啊。”
在这种场合一向沉默寡言的洪一浊,眼里满是钦羡,说道:“诸位恐怕还不知道,大哥乃是受过东王公点化的人,天生的福泽深厚。”
众人不明所以,七嘴八舌问了起来,洪一浊宣了一声道号,将侯玄演在嘉定那番话从头说来,竟然记得清清楚楚。
侯玄演暗暗汗颜,看着大家目光了然,竟然信了个七七八八,更加惭愧。他一拍手掌,亲兵们开始上菜。一盘盘的菜肴、美酒端了上来,虽然不是很精美,但是很丰盛。
荆襄打得漂亮,堂上人人开怀,就连一向不怎么饮酒的顾炎武都喝的两颊红润。侯玄演动情说道:“大家听我一言,纵观弘光以来的大小战事,我侯玄演不是吹大气,几次大胜仗都是我打的,这话没错吧”
袁继咸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督帅真乃国之栋梁。”
侯玄演叹了口气,说道:“这倒不是我有什么大才,只是少了些掣肘而已。从何腾蛟,到黄道周,前线打仗,他们在后方搅风搅雨,这仗还怎么打”侯玄演越说越气,一摔筷子,骂道:“有明以来多少豪杰,谁不是败在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人手里,让大好的河山,沦陷在异族的铁骑下。”
说到这里,侯玄演站起身来,说道:“伐清大业,路途尚远,今后还请诸位一定要护我,免遭小人构陷。我侯玄演还想要为汉家江山出一份力,不想死在风波亭里。”
顾炎武脸色一沉,怒道:“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异族率兽食人,奴役中原,谓之亡天下。如今天下将亡,要保天下,匹夫无论贵贱,与有责焉督帅身系天下兴亡,我等势必以死相护。”
袁继咸酒量高一些,听了这话,先是有些惊慌。随即暗暗低下头,若有所悟。
其他人都是侯玄演的铁杆心腹,也都纷纷表示忠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侯玄演念及到了岁末,众人也都有各自的应酬,就将大家一一送走了。
湖广是个战略要地,俗称湖广熟天下足,不仅是地理位置重要,还是粮食最高产的地区,想要北伐必须掌握湖广。今晚宴请的这些人基本都是自己在湖广的基石,有了他们,再各自发展下属,才会保证这里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侯玄演酒量一般,加上最近心事很重,多喝了几杯。回到内院的时候,走路已经有些摇晃。
院子中虽然只有他们主仆三人,但是两个小妮子已经布置的喜气洋洋,到处贴着对联、福字、年画,墙边的石榴树下还挂着一串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