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宗强忍着怒气,沉声问:“你说了许多叫人听不懂的话,可天地是怎样生成的,你都没有谈”
知玄道:“天地是怎么生成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因为我们都没有看见它生成,只能凭所学所想去推论。比方说,我们这时身外的麟德殿,麟德殿外面是皇宫,皇宫外面是长安城,长安城外面是山川河泽大地,山川河泽大地外面是天空,从天空中我们看见日月星辰,日月星辰后面还有日月星辰,如此一直探索出去,总有什么东西,没有一个止境。”
邓元超自作聪明地说:“山川大地日月星辰外面是元气包裹着。”
知玄马上问:“那么,包裹着山川大地日月星辰的元气外面呢什么也没有了吗”
邓元超横霸道:“就是什么也没有了”
知玄哈哈大笑道:“照你这么说来,麟德殿外面也早什么也没有了吗”
邓之起大怒,本能地伸手拔剑可是他腰间没有剑,朝堂之上,有皇帝在,臣子不准佩剑。
知玄抚掌大笑:“道士想杀人了,道士讲论输了,想杀人了”
武宗阴沉着脸问道:“天地究竟因何而生知玄大师,你明白说来听听。”
知玄道:“启奏陛下,贫僧已经讲过了,这是无法探寻的。如说天地因某物而生,那么某物又因甚而生这就叫我佛说的因由因生,缘由缘起。横着推论出去,无边无际,竖着推论出去,无始无终。所以,以我们目前的知识和思维,还找不到天地生成的本源。”
武宗说:“你既然解释不出天地生成的原因,你又怎么可以说你讲论赢了呢”
哪知道知玄大师总有话说:“贫僧找不到天地生成的本源,贫僧是输于天地面前了。可道士强作解人,被贫僧驳得体无完肤,却是输与了贫僧,还求陛下圣裁。”
武宗盯着知玄看了半晌,沉声道:“讲论结束,退朝。”
知玄大声道:“请陛下重排三教次序。”
武宗站在殿上,无法作答。如以讲论本旨来讲,该重排;如以信仰本旨来讲,他又怎能重排
宏道、知律藏一齐出列道:“请陛下重排三教次序。”
武宗道:“以后再说,退朝。”
知玄连忙再说:“启奏陛下,道教没有良知良识,所讲的都是羽化飞升之类无稽与长生长寿之不可求。这都是山林匹夫所好之事,帝王不应留意于此”
武宗勃然大怒道:“放肆恶言冒渎于朕,竟敢骂朕是山林匹夫来人,将知玄流放到西域山林中去,叫他有生之年,尽作山林匹夫”
武宗说罢,快步出麟德殿而去。
三个和尚无不大惊失色,顿时惊得不能言语。教依皇权而盛,可是一个宗教门派,天生不受皇帝喜好,又怎么个依附法
武士出列,将知玄架出了大殿而去。
知玄至此,方才放声大笑,他在武士的推攘之下,大声道:“不崇我佛,必无好报不崇我佛必无好报”
知玄的声音逐渐消失在麟德殿外。
散朝了。众大臣各自散去。
知律藏快走几步,在殿外的台坪上追上李德裕道:“大人请留步。”
李德裕回身道:“大师要说什么,请不必说。知玄咎由自取,本官可是无处代他求情。他为何不识时机,不让讲论之胜自己去开花结果而非要盛气凌人。强圣上之所难呢”
知律藏哑口无言。
李德裕快步离去。
讲论结束了。佛教徒讲论赢了,结果佛教却因胜得败。江湖上到处有人以武力盛气凌人,知玄大师却以超群的智力而凌人,凌到最后,还是皇权大获全胜。圣旨一下,知玄就被流放了。
有超群的智力又怎样皇上有凌驾于整个社会一切真理之上的皇权
当夜,赵归真再入麟德殿,送金丹一瓶进与武宗。
当夜,武宗再服金丹,同御数女,纵乐之后,昏沉沉进入了梦乡。他梦见天地未开之前,浑沌原始一片黑暗。他想挣扎出去,寻找清朗天空,可是越挣扎,那浑沌越密实,他大叫着:“道气
道气”
他醒了,满头是汗,他感到手足发麻,他醒来时,还在喊着梦中的话:道气道气,可是他听得,自己却是连喊:“道虚道虚”,他将气字的音喊别了音。
他不喊了。太监进来,跪地道:“万岁爷吩咐。”
武宗说:“朕口渴如烧,快取仙露金丹服用。”
他不知道,他中金丹之毒日深手足发麻,口腔麻痹,发音不准,口干舌燥,全是铅、汞、硫、砷中毒的症状。
他口渴,为解口渴,令取仙露金丹这不是以鸠止渴么
皇权是至尊。至尊之外,却尽是敌人敌物敌意
第二天,流放知玄的圣旨就付诸执行了。
这天早上,下了一场好大的雨。
哗哗的春雨,反季节地出奇地大。春雨怎么会那么大下得穷人的屋子直漏,下得街上尽是水流,下得小河里积水横冲直撞,下得沣河,湟河,灞河凭空涨了好几尺
佛教徒说:“这是天在哭,天在大哭”一辆笼车从大明宫望仙门中驱了出来。两匹马拉着这辆笼车,车上是一个站笼,站笼中锁着一个脖子上戴着板枷的老和尚,这个老和尚就是知玄大师。
前面有三百名神策军人执戈开道。
笼东西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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