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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
武威姑臧县。
小连子巷。
小黑站在一处院落外,看着郁郁葱葱,枝蔓探出墙的杏树,露出怀念之色。
此地是李彦和哑叔的故居,也是她最初长大的地方。
但自从李彦解决了凉州的迷案,加入内卫,前往长安,哑叔也一并离去,这里就荒废下来,杏树也早早秃了。
如今这般景象,明显是有人照料。
不过此时的院中,并没有人。
小黑漫步而入,走了一圈,鼻子轻轻嗅了嗅,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体香。
时日已长,那股气味已经淡到极致,若不是她的嗅觉远超人类,是肯定什么都闻不到的,现在小黑则将这股气味记在心中,又来到杏树下寻找起来。
“没有墓地。”
哑叔如果过世了,那么棺椁很有可能会回到这里安葬,毕竟他假死脱身后,已经放下长孙无忌的身份,不准备回归长孙家的祖坟。
而如今这里有人打理,却未有祭拜的墓地,那位可能还活着,以其武学和佛法造诣,看开一切,百岁高龄并不奇怪。
小黑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心情愉悦地拂拭了一下灰尘,将屋内稍稍打扫后,走出院外,带上木门。
身后人影一闪,内卫蒲押陀黎出现,禀告道:“查清楚了,在边境迎接的鸿胪寺贾仲安,是出自武威贾氏。”
小黑无动于衷。
蒲押陀黎又补充道:“贾仲安对外称是贾思博的子侄,实则是族仆赐姓,脱了奴籍,后高中进士,得以授官……”
小黑这才眉头一扬:“当真?”
蒲押陀黎谨慎地道:“城内流传如此,贾氏并未承认,不知真假。”
“只要此事在民间流传,那便是投名状了!”
小黑悠然道:“贾仲安这般出身,也能求取功名,入仕为官,倒是不拘一格用人才,贾思博是寒门的坚定支持者无疑。”
贾思博本来就因为家族势力衰微,科举不公,才生出恶念,与“佐命”势力勾结,后来立功免罪,但为官后的政治立场,却很难说。
因为贾氏真论门第,确实是标准的高门,追溯到汉朝,族谱清晰,比起许多权势煊赫,但族谱经不起考究的高门,还要有权威性。
它原本的缺陷,是数代没有出过高官重臣,贾思博入朝得到重用后,有效弥补了这一点,不出三代积累,实质上就能成为高门士族里的一员。
但现在,他主动退出,与寒门为伍,提拔出身卑微的族人,如此鲜明的政治倾向,是否也是他能后来居上,成为继狄仁杰后,入政事堂,为一国宰相的关键助力?
小黑跟在李彦身边耳濡目染,见微知著,从一个贾氏官员的出身,就能分析出太多内容。
蒲押陀黎毕竟是大食人,不太理解这类政治斗争,只在意忠奸之分:“如果贾仲安也是一伙的,那么他传递的消息,肯定会歪曲事实……”
小黑回过神来:“凉州的内卫,你联系过了吗?”
蒲押陀黎被出卖了一次,变得极为谨慎:“凉州没有值得信任的内卫,我不敢去驻地,马匹干粮已经备好,可以随时上路。”
小黑微微点头:“假使节团呢?”
蒲押陀黎道:“此地驿馆接待了十二个来自各国的使节团,却没有大食国的,或许他们还没到,我们可以守在河西。”
一支带着大食舞姬和众多乐器的庞大使节团,行进速度是很慢的,从大马士革走到长安,快的话也往往需要数月。
而小黑和杨再威当机立断地离开真正的大食使节团,前者带上蒲押陀黎,后者带着阿布将军,走不同的道路追赶。
由于人员较少,一路披星戴月,后来居上并非没有可能。
“大食使节团数百人,浩浩荡荡,动静不小,我们虽然翻山越岭,但临近河西,走的大多是官道,并未发现丝毫踪迹……”
但小黑想了想,却不觉得自己走在了前面,反倒认为那支使节团,十之八九都进了长安,在凉州死守,是一厢情愿的愚蠢行为。
不过欲入关中,凉州是河西走廊中的必经要道,使节团人数又多,没理由走小道,那又为什么没有在驿馆住宿的记录呢?
“玄天在上,护佑苍生!”
正考虑着这个问题,喧闹声遥遥传来,飘入偏僻幽深的小巷里面。
小黑侧耳倾听,身形一闪,消失无踪。
数个呼吸后,她已经来到大道边上,就见分列两边的人群,正在迎接一群道人的驾临。
在乐器吹奏下,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于正中行走,身着杏黄道袍,胸前阴阳,背后八卦,两侧道童随行,周遭仙音渺渺,烟霞翻腾,望去竟有几分气象,引得沿路的百姓敬畏地随行,不敢接近,只是在地上叩首祈祷。
“玄天在上,保佑我儿州试高中!”
“玄天在上,保佑我父脱病消灾!”
“真武观的老神仙,望赐符水,望赐符水啊!”
小黑起初还没有什么反应,但很快眼睛就危险地眯了起来。
她听到玄天之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可最后那真武观一出,立刻想到,真武大帝也称玄天上帝,这玄天在上,拜的竟是真武道统。
也没什么奇怪的,在大食她都见过真武信仰,那个宗教国家都能占据一席之地,大唐当然更加兴盛。
不过大食的真武教,与当地的伊斯兰教和基督教都有矛盾,若不是杨再威出手,小黑是准备相助一二的。
但现在对于大唐境内的真武观,态度恰恰相反,这些招摇过市的道士,让她颇为厌恶。
因为联想到了“迎佛骨”。
佛门兴盛到极致的体现,便是晚唐时期的迎佛骨,文武百官,豪族巨富,争施金帛财物,四方百姓扶老携幼前去瞻仰,不少人甚至当场断臂截指,就为了向佛陀表达自己的虔诚之意。
结果毫无疑问,正如韩愈所言,“事佛求福,乃更得祸”。
可惜那个时候,民间信仰已成浩荡裹挟之势,无论统治者信或者不信,都难以扭转这种大风向了。
而李彦决定飞升后,最为担心的,也是道教的坐大。
道教本就是李唐国教,历史上虽然不如佛教那般狂热,但唐朝炼丹潮,也是道士带起来的,在权贵里极为流行,引得众多耳熟能详的大诗人都趋之若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