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不用问的,只看一眼就能明白,眼前的女孩,就是曾经的楼兰公主曼戈
一千九百八十年的光阴,她曾经绝世的容貌已经消逝在这无数次的轮回中,可是没有比巫崝还能轻易地认出,那个孤独地站在红柳树下的女孩儿
那是曼戈,曾经陪伴了他许多年的曼戈
韩越轻叹一声,饱经沧桑的黑眸望向巫崝:“巫崝,我曾告诉你,小马泥靡死了,我们把它葬在红柳树下,它会变成树上的枝叶,一直看着我们。”
巫崝想起曾经的那一幕,竟激动得哽咽起来:“是,是,这个故事是你当年讲给我的。”
而他后来却又讲给了韩越。
韩越垂下眼睛,低声道:“可是这个故事根本是我在骗你,小马根本不会变成红柳树叶,死了就是死了,一旦死了,她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巫崝一呆,随后又忙摇头:“不不不,死了还是可以回来的,你现在不就回来了吗女王陛下,曼戈,你回来了”
说着,他噗通一声跪在那里,悲声喊道:“曼戈”
韩越抬起眼来望着他:“阿崝,昔日的曼戈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转世,早已经忘记了曾经所有的伤痛,抛却了她曾经的尊贵,她只想安安分分地做一个普通人,可是你呢,你在她最需要父母照料的时候,害了她父母的性命,甚至连她都险些枉死,你还在她渴望一份感情的时候,假意接近,试图利用她,现在你更是亲手杀死了她唯一的妹妹。你真得认为这样对吗这就是你你对女王陛下的忠诚,这就是你曾承诺保护的曼戈的爱护吗”
巫崝听到这话,僵在那里,半响后,他眸中闪现出复杂的悔恨。
“是,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误把碧灵玉当做了你,我骗你,戏弄你,甚至还险些杀了你,是我错了这样的我,怎么有脸再见你呢”
韩越昂起头,摸了摸胸口的碧灵玉,没有说话。
巫崝跪伏在地上,颤抖的十指深深地陷入了泥土中。
他忽而就想起,那一晚,夏风习习吹过,他抱着她,唇险些就落在她的唇上。
当时不过是可以戏弄罢了,她躲,其实他也不想吻。
现在想起来,却是心如刀割。
他和她的缘分,果然就是如此浅淡,连那点充满戏弄意味的吻都带有了宿命般的不可能。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点迷惑了,不知道这两千年,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女王陛下要的只是一份普通的生活,而自己呢,却是毁灭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哽咽了下,哑声道:“曼戈,还记得那首曲子吗”
就是那一首在韩越无法入睡时,他唱给她的曲子。
那首曲子是小时候曼戈唱给他的啊。
他唇动了下,用沙哑的声音哼起了那个调子,那个古老而遥远的调子。
这本来是一首摇篮曲,歌词大意是说,风沙吹起,驼铃响动,宝宝快快睡去,风沙会吹进你的梦里,驼铃会引导着你去远方
这是一手温柔而轻缓的调子,可是此时的巫崝唱来却是沁透着浓郁的悲伤。
两千年了,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他清楚地明白,那个唱曲子给他听的曼戈真得已经没有了。
即使她恢复了记忆,即使她回到了过去,她依然不是那一个。
古老的哼唱声沙哑而凄凉地响起,韩越微微合上眼睛,嗅着这沙漠中似曾相识的风,去听这首两千年前她自己亲自哼唱过的曲子。
当曲调终了,当那余音袅袅散落在飞扬的金沙中时,她睁开眼睛,眼前的巫崝已经化作灰烬了。
活了两千年,他终于随着风,一起埋葬在这一片沙漠中。
慰屠耆望着那抹灰烬随风而去,轻轻叹了口气:“曼戈,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
韩越点头:“我知道。”
不但没有背叛,还硬撑着在人间活了两千年。
慰屠耆艰难地笑了下:“我已经老了,巫崝不在了,我也到时候了。”
说着,他看了眼一旁的萧秩:“摩拿将军,碧灵玉已经不在了,好好保护女王陛下。”
当他说完这话后,他转身就往外面走去。
他走得特别慢,一步步蹒跚地往前走。
在韩越那片属于曼戈的记忆里,这个年迈的老人在年轻时代,曾经是她的夫婿,温和体贴,对她关怀备至,是她许了一生的良人。
不过那也只是曼戈的记忆而已。
那不是韩越的。
当衰老的慰屠耆渐渐走出韩越的视线后,他终于倒在了那里。
其实他早就应该死了,只不过撑着最后一口气罢了。
萧秩颤抖的手紧紧握着姻缘石,上前:“女王陛下”
他喉咙有些哽咽:“末将已经等了你一千九百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