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A市。
赵舜从发廊走出来,上车后将挡光板翻下来,推开隐藏在板内的镜子。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赵舜勾起嘴角,“很好,很帅气,他会喜欢的!”
发动汽车,赵舜开车去方陵的公寓。
提着礼物,乘上电梯一口气来到七楼。出了电梯后,赵舜一眼就看见方陵家里开着门。
从敞开的房门望进去,能看见客厅里放了两个行李箱,一个箱子阖上了,另一个箱子还敞开着。
赵舜疑惑。
方陵这是要搬家?可是这座公寓临近A大,步行过去十分钟都不用,上学相当方便。
好吧,不管对方想搬到哪儿,他想他可以出一份力!
门开着,赵舜走到门口时停下,敲了敲木门。正好,拿着东西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方陵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注意。
在方陵看过来的那瞬间,赵舜下意识地屏起呼吸。
不远处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黑长裤,他身上简简单单,并没有什么装饰,却依旧让他看起来风姿卓越,玉树兰芝。
只是简单看着、以及想着待会儿他的正式告白,赵舜不由心跳加速,呯呯呯的,一声声心如擂鼓。
他不住开始幻想,等方陵接受他的告白后,他一定会带方陵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
他还会跟方陵住在一起,每天都能看见对方。
光是想一想往后的快乐时光,赵舜就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的,他听见自己用紧绷、又带着一丝颤意的声音喊方陵的名字。
方陵过来了,最后站在了赵舜的面前。
“方陵,我、我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在说话的同时,赵舜将手里的礼物袋往前递了递,那里面装着他精心挑选的礼物。
方陵眼里似乎有诧异划过。
在赵舜万分的期待中,方陵笑了,赵舜心花怒放,然而下一秒,他却看见方陵摇了摇头。
方陵笑着说:“赵舜,别开玩笑了。”
赵舜顿时着急,立马说:“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过往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以后一定的加倍补偿的!!”
方陵静静看了他,只把赵舜看得手心冒汗。
方陵还是笑着摇摇头,眼里带着一些他后来才惊觉应该是“释然”的情绪,“赵舜,我想我们不合适,世间辽阔,学无止境,我发现比起将精力与时间寄托在某个人身上,还不如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而且我觉得你不是真的喜欢我,你大概只是习惯于有个人在你身后,这种情况真的不是心动。就这样吧,我要出国学习了,祝我自己学有所成,也祝你前程似锦。”
那一刻,赵舜只觉得浑身血液好像都凝结了,也仿佛明面上看着甜美异常的果实终于坠地,然后外层的果壳皴裂后,流出的压根不是他所以为的甜美果汁。
酸涩到极致的心酸汹涌澎湃,如同烈酒入喉,刺激得每一根神经都疯狂跳动。
赵舜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语,整个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连方陵将木门关上了都没察觉。
赵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方陵的公寓,等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坐在车里,手里的礼物袋有一角被他捏得皱皱巴巴的,看起来变得廉价了许多。
车窗外的天幕泛起一层浅浅的鱼肚白,这座被寂静笼罩了一宿的城市逐渐苏醒过来。
原来不知不觉,他竟然在车里枯坐了一夜。
赵舜抿了抿起了点皮的嘴唇,他一颗心乱糟糟的,完全是六神无主,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把车窗按下了些,赵舜深深地看了眼方陵公寓所在的方向,然后开车离开。
他得从长计议。
赵舜想是这么想,然而他没想到等他收拾好心情,第二天重振旗鼓再去找方陵时,方陵竟然人去楼空了。
赵舜看着房东与另一个来看房、似乎准备要入住的租客,面上的惊讶掩饰不住,“原先住在这里的租客呢?”
房东认出了赵舜,有一次屋子的浴室门坏了,他与修理师傅一起过来,在客厅的相架里他看见了一张照片。
而面前这个男人,正是那张照片的主人公。
房东觉得面前这个男人或许对方陵来说是特别的存在,既然这样,告诉对方一声也没什么不行。
“方先生已经退租了,他今天去英国深造。”房东感叹,“真是学无止境啊,学历都够高了,居然还打算继续读书,人与人果然是有差别的......”
赵舜只觉有人拿着一把重锤对准他的太阳穴狠狠敲了一下,把他敲得头晕眼花,晕头转向。
赵舜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说他去英国了?”
房东:“是啊。”
这两个字才刚说完,房东就看见面前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脸色剧变,下一秒头竟是也不回地跑向电梯。
这座公寓只有一台电梯,而这一层是七楼,不巧,电梯有人在用,电子版上显示的是从五楼向下走,这意味着这台电梯得先从五楼下去,然后触底反弹回七楼。
赵舜腮侧的咬合肌鼓了鼓,几步跑到不远处的安全门前,推开安全门就往楼下跑。
一口气跑下七楼,赵舜火速上车,油门一踩,这辆黑色的帕加尼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冲了出去。
赵舜先火急火燎地回家拿了护照,然后开车去机场。
其实去机场的路有很多,地铁公车都可以,但现在是下班高峰期,主路段堵成毛毛虫,所以仅用了几秒思考,赵舜就决定绕点路。
走不限高的,速度能去到80的快车道。
帕加尼风驰电掣地行驶着,所过之处拉扯过一阵凛冽的风。赵舜看见远处的绿灯进入倒计时,剩下四秒。
牙关紧咬,赵舜把油门踩得更深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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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二......
在交规中,只要红灯前车辆的前轮出了斑马线前方的实线,就不算闯红灯,而从绿灯到红灯的过渡中还有黄灯的一两秒。
时间勉强是够的。
赵舜算得很好,然而他没想到有个词叫做天不遂人愿。
侧方突然冲出一辆货车,赵舜瞳仁猛地收紧,现在避肯定是避不开了,赵舜只能继续踩油门,争取不要让对方撞到他的驾驶位。
“呯——!”
安全带勒紧的同时,安全气囊猛地弹出,然而剧烈的撞击还是让赵舜眼前一黑,竟然是当场咳出一口血。
在剧痛之中,赵舜脑中走马观花似的闪过一幅幅画面。
穿着蓝白校服、皮肤白皙却有些微胖的男生;已经瘦下来、面容清俊的男生拿着礼物袋子看着他。
他忽然变成了一个旁观者,以第三方视觉看着他与一群所谓的“好友”站在一起,任凭他嘶吼挣扎,想让那个自己去靠近方陵、去拥抱落寞的他,但依旧无能为力。
面前的光影逐渐暗淡,额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时,赵舜仿佛听见了方陵温和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赵舜,我想我们不合适......就这样吧,我要出国学习了,祝我自己学有所成,也祝你前程似锦。”
“方陵,别走......”
赵舜缓缓合上了眼,彻底失去了意识。
事发的十字路口被架起了三角形的警示牌,不久以后,120的警笛声从远及近的来。
A市医院。
“刚刚在车里看到血迹了,伤患口腔内有血,多半吐过血,有可能内脏破损,不排除立马做手术的可能,赶紧通知家属。”
......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他看向手术室外的赵尧与赵崇山夫妻,摘下口罩的同时露出了一个微笑,“手术很成功,他大概一个小时后醒来,接下来好好静养问题不大。”
三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后,医生先去忙了。
赵舜醒来的时候,麻药还没过去,所以他倒没什么感觉,只是看着围在床边的亲人,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爸妈,哥......”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赵母拍拍胸口,“接到你车祸入院,还要做手术的电话,我三魂七魄都快吓没了,以后开车不要那么快了,宁等五分,不抢一秒。”
赵尧:“医生说你的左腿骨裂,正所谓伤经动骨一百天,这几个月你就好好在家里待着。”
“哥,我要去英国。”赵舜开口,或许是之前的吐血伤了喉咙,也或许是长时间滴水未进,他的声音很沙哑。
赵尧目光一凛。
要去英国,而不是想去英国,显然他已经决定了。
他这个弟弟他相当清楚,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去英国做什么?”赵父问。
赵舜抿着唇不吭声。
赵母不解,“是谈合作吗?”
小儿子手上已经有公司,公司的根基完全在国内,这跑到国外去,除了是去谈生意以外,她真的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
“不是。”赵舜却给了否定的答复。
一家人面面相觑。
赵舜的麻醉剂逐渐失效了,疼痛如溪流,涓涓流过,紧接着汹涌澎湃,变成了奔流不息的江海。
赵舜痛得脸色都发白了,他不愿喊出声,颈脖侧绷出一条条忍耐的青色筋络。
“我必须去英国。”赵舜声音压得很低,好像是说给家人听,也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赵母气急,“你左腿都骨裂了,还跑出国去,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赵舜眼神忽然变得很温柔,“我得去找他,我必须将他找回来。”
在车祸的那一瞬间、在他甚至以为自己要命丧十字路口的那一刹那,赵舜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是他的年少轻狂与愚蠢,弄丢了他的心上人,如今的一切都是他的报应,罔顾别人真心会受到惩罚的。
不过上天到底待他不薄,留了他一命,或许是暗示,暗示他得向方陵赎罪。
方陵要出国深造,那就去吧,方陵是那么好的人,应该、也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而他会追随着心上人的脚步,直到方陵重新回头看他的那一天。
赵母不是很清楚,正想仔细问,忽然看见大儿子对她微微摇了摇头。
赵尧沉声道:“人的感情是有限的,你不一定会成功。”
赵舜扯了扯嘴角,他大概想露出一个笑容,但太痛了,浑身都疼,这个笑最后变成不伦不类,“只要他一天没有伴侣,我就能追他一天。”
赵尧问:“如果他有伴了呢,而那个人不是你。”
赵舜脸色更苍白了些,他沉默半晌才开口,“那我就自己一个吧,谁也不能成为他,我也不要去耽误其他人。”
***
几年后,帝景一号公馆,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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