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手敏捷的士兵踩着三弓床弩射出的巨大箭枝爬城,城头上的守军即使身手并不敏捷,也不会干看着不作为,弓弩、滚油、灰瓶怎么方便怎么来,一时间尽是呼喝传递声,随即攀登者纷纷坠落。
梁山准备的沙土袋子极多,填了护城濠河还有富余,眼看缓坡蹬道越垒越高,何灌急忙令下,对应的那段城墙也往起堆沙土袋子,大家比高,看谁比得过谁。很显然,梁山的物流战线拉得太长,运输成本极高,垒到最后,终于还是望城头兴叹,叹息未已,滚木雷石就劈头盖脸地直骨碌下来其实,这玩意儿基本上就没有停过
梁山的杀手锏被推上来了。这玩意儿叫鹅车,顾名思义,形状如鹅,裹以皮铁,精兵镇于与城头等高的鹅首木屋里,与城头守军交锋,远以弓箭,次以长枪大戟,鹅车推到城墙下时,就可以飞身跳城了。问题是守城的猛火油不是吃素的,鹅车上虽然涂以厚泥,蒙以牛皮,但改变不了其木头品的本质,城头以猛火油喷筒锲而不舍地猛往上浇油,最后施以火箭,鹅车终于毕毕剥剥地熊熊燃烧起来,车中人纷纷逃命这充分地证明,破坏总是比创造来得容易。
西门庆看着前方的修罗场,脑海中全是“仰攻不利”四字。仗打到这份儿上,完全就是拿血肉去填了,梁山士卒有登梯而坠者,有中矢石而踣者,有挨了石灰沸油之暗算者,纷纷甚众,却始终抢不上城头一步。
守城的禁军将士却无不贾勇。他们是全队中军饷最高的,待遇最好的。在天子脚下,家人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也并不是每家都有漂亮的姐妹老婆被高衙内等官二代们惦记。所以他们的日子过得很滋润,如果没有西门庆这个大反贼,他们一定可以继续滋润下去。
几次征梁山,禁军部队被抽调了好几万人。结果这些人有一去不回的,有被俘放回来后却遭了内部清算的,总之没一个有好下场。弄到最后,禁军都染上了西门庆恐惧症西门庆就是瘟疫,谁沾谁倒霉。
今天,这个大反贼大瘟疫终于杀到东京城下了。即使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忠君效死,也要为了自家的平安幸福而拼死一搏了西门庆要收拾皇帝,他们却是皇家的走狗,平日里福没少享,缺德事儿也没少做,万一城破,大家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飞不了他也跑不了你,只有往死里一拼了
于是禁军也是豁出命去了。近者以手砲、檑木击之,远者以神臂弓射之,又远者以床子弩、坐砲及之,打得有声有色。最妙的是梁山的远程攻击部队唯恐伤着前边攻城的自己人,弓箭、石砲的攻击频率、密度都大大降低,而城头守军却没这些顾忌,枣树底下支竿子,人堆里抡板子,居高临下,逮着谁是谁,占尽了便宜。
相比禁军的战斗意志,更让梁山军头痛的是守城的手段。弓箭、滚木、雷石、火油、灰瓶这些寻常的道具也就罢了,缺德的是那个金汁这金汁不是金属溶液,而是大粪经过大铁锅露天高温加热后,没鼻子没脸地往城下猛泼,生理和心理上的杀伤力都极剧。怪不得后来华夏大地上此起彼伏的拆迁大战中,老太太们用扫炕笤帚蘸上大粪往英勇的拆迁战士们身上挥洒,总能占一时之上风,原来是从古代的守城战中汲取的智慧。
西门庆在后方看着,自己心里都在惨叫,他终于能够理解并原谅战争中的屠城行为了。在修罗血狱里挣扎到胜利的士兵们并不是铁打的,他们紧绷的神经需要渲泄的渠道,但是每个人发一个心理医生不现实,只好用战争的手段来对他们进行心理调节那就是生命的献祭,用血肉来平息血肉的悸动,于是屠城就无可避免了。毕竟将帅要为自己部下的生命和健康负责,而屠城就是成本最小见效最快的方法,没有之一。
想到此,西门庆悚然心惊,眼望日头,这一场攻城战已经从卯时打到了午时,于是西门庆果断下达了收兵的命令。他害怕再攻下去,自己会在最后不得不下令屠城,虽然他并不反对杀戮,但人法道,道法自然,杀戮应该是清理进化的一种手段,而不应该借屠城的名义被滥用。
见梁山军终于鸣金退走,城头上欢呼雷动。徽宗又遣太监劳问,手札褒谕,给禁军将士内库酒、银碗、彩绢等物以表彰众功,欢呼声一时更大了。
听着城上的欢呼,西门庆微微一笑老子总有卷土重来的时候。
接下来,两家都忙着救死扶伤。西门庆一统计,今日短短四个时辰,折兵八百,心疼得他直咧嘴,暗道:“娘的,果然攻城是最蚀本儿的买卖”
安抚伤患后,西门庆传下将令,把军旗歪倒,鼓角混乱,摆出一副兵败萎糜的假相,同时命梁山军分为四班,枕戈以待,防备敌军乘小胜来偷营劫寨。
果然,何灌见梁山军退走后,侦骑岗哨皆无精打采,金鼓号令尽乖舛差错,心中不由大喜道:“果然是一帮草寇,略受挫折,便一蹶不振了”于是募得死士三百,乘深夜缒城而下,前来砍营。没想到西门庆早有准备,暗黑地里一声梆子响,灯球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与此同时箭如雨发,三百死士没走脱一个,作一堆儿射死在一处。
第二日,梁山砲车将三百颗人头四下里远远抛入东京城,人头上皆绾红纸,上书:“贪腐走狗,死无全尸。”城中守军四处收捡,莫不夺气。
何灌吃了大亏,再不敢轻举妄动。西门庆虽扳回了一局,但终究奈何不下东京城,于是两下里僵持。
东京城中,镇内运动镇压梁山内应,简称“镇内”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在严刑峻法下,很快有愿戴罪立功的太学生招认陈东是西门庆的内应首领之一,并依照上意,四下里攀拉多人。有关部门严审陈东,陈东大呼:“爱国有罪,贪腐无愆。国事如此,奈何奈何”嚼舌自尽而死。
狱吏们按名单抓人,原来梁山的内应皆是城中富户。于是人皆入狱,不久即遭公决,好震慑小人之胆,其家财粮食或没入官,以充国用;或没入延丰仓,以资军食,城中万马齐喑。
而这时,西门庆正在苦思破东京之计。这一日,西门庆走马看城,突然有军士来报:“禀元帅,捉到一细”这正是:
城高千军皆辟易,民愤万众可摧坚。却不知奸细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九六章掘墓人
听到碰上了奸细,西门庆急忙亲自去看。有奸细就有机会,最怕的就是象现在这样死水无澜,让人蛋疼。
这一细有老有少,有几个共同的特点是黑、瘦、臭,黑是陈年积垢积攒而成的皮相,瘦是常年营养不良的恶果,臭虽然让人一时间说不清道不明的,但那种味儿反正闻着令人作呕西门庆心中第一时间判定,这些人不是奸细,宋朝的枢密院只怕还培养不出如此奇葩的奸细来。
这些人在梁山士卒的逼令下,龟缩成了一堆儿,少年和老弱在中间,强壮者在外围当然,这强壮也是矬子里面拔将军,相对而言,这些人中最强壮的家伙也得归属于弱不禁风的行列。
西门庆不由得好奇起来这些人说他们是奸细可这么臭的奸细实在登不了大雅之堂,除非是对付住在茅厕里的国家,才堪一用;可说他们不是奸细这些人却又显得并非乌合之众,值此危急关头,他们却自发地将老人和少年护在了中间,这种默契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培养出来的。
心中思量着,西门庆抬眼扫视过去,这些奇怪的多蜷缩着低下了头,不敢同骑着高头大马昂昂在上的西门庆对视,只有最中间的那几个少年,才在西门庆眼中留下了慌乱的好奇一瞥,但他们眼神中更多的还是麻木与绝望,让西门庆想到了惊弓之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