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茅适道:“咱们不妨杀个回马枪,尾随那个童子,多半能够找到赵先生的藏身之处。”
陈德捻起一缕马鬃,叹道:“何必如此呢他既然铁了心不为我用,咱们再另外想办法就是了。”
“我一个罪卒有什么关系”茅适道:“将军风华正茂,真要在此消磨么”
陈德心中一动,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茅适轻轻一咬牙,突然拨转马头,一言不发地朝来路奔驰而去。
陈德下意识地追了两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将军,咱们跟过去么”随从问道。
“回城吧。”陈德摇了摇头,心中暗道:就算真的找到这个贤人又能如何天下隐居的文才之士不知凡几,又有几个人能够如诸葛卧龙一样指点江山呢
茅适却不这么想。
他知道读书人的思路跟武将的大相径庭。
想当年曹军师不也是个生员么在卢都督营中只能做个抄抄写写的小书吏,管管粮草军资。一旦上了山,出谋划策,杀人越货,绑票勒索,黑吃黑人家诸葛亮是三步一个计策,他是一步三个,走两里地都不带重样的
自己这等武夫觉得困在了朝鲜,毫无办法。找个读书人来看看,说不定能柳暗花明呢
更何况寻常生员哪有不远千里跑来朝鲜当隐士的
这赵启明多半是个有故事的人。故事等于阅历,有阅历的读书人总能给人一点惊喜吧。
茅适一路策马回到只有三五户人家的山村中,翻身下马,不想惊动外人。他到了赵启明家门口一看,正巧看到那朝鲜童子拎了一个篮子,里面装着碗筷等居家杂用,轻快地出了门,也没有锁就往村外走去。
茅适认准了那小童走的方向,却不追他,而是返身进了赵启明的屋子。
这屋子乃是大明法式营造,比周围朝鲜贫民的房屋高出了两头。茅适一边翻找,一边暗道:这个穷乡僻壤哪里去找会大明样式的工匠多半是这赵启明自己就懂营造之事。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个能人啊
等茅适翻了一圈出来,心中更是确定赵启明要跑。
整座房子,除了家具不便搬运,其他能带走的都已经带走了,恐怕这小童就是最后一次来这儿了。如果陈德晚来两天,多半就是真的鸟去巢空了。
这死心眼的读书人,让你做官又不是要你的命跑什么
茅适腹诽一句,朝那小童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小童步子本来就小,又提了东西,走得慢,浑然不知有人缀在身后,仍旧欢乐地唱着童谣,朝主人藏身的山中走去。
赵启明当初选择了平安道平壤府隐居,正是看中了这里的山脉连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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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零一倚剑东冥势独雄2
赵启明从崇祯十八年坐船到了朝鲜,用龚鼎孳给的银两置地造房,已经四年了。
说起来正是他在此处定居,才引来了几户朝鲜山民,用他从大明带来的铁制农具开垦荒地,种植庄稼,才形成了如今的小小村落。
可以说,赵启明虽然不是地主,却实在被人当做圣人一般尊崇,一年四季的果蔬都不需他担心,自有农人送到家中。每年秋收之后,村民也会送新米过来。
赵启明又投资松商,从人参贸易中赚了不少钱,但始终不肯花钱购买田土。
恐怕早就预备了这一天,田土可是带不走的。
茅适追到山中,不见小童的身影。不过此时已经能够从地上看到两条车辙痕迹,顺藤摸瓜便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坳。
山坳中有一座茅草小屋,就像是猎人偶尔过夜、休憩用的。在这座小屋门前有两块开垦出来的菜田,已经冒出了蓬蓬绿色,显然一直有人照料。一头黄牛在菜地边吃着草,看到了外人方才发出一声低沉的哞声。
“你找谁”
茅适正往茅屋走去,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茅适回过头,却见阴面的山坡上有个农夫,身穿褐衣,头戴斗笠,双手拄着一柄锄头,警惕地望着自己。
“你既然跟我说汉语,自然知道我是来找谁的。”茅适匪气未泯,毫不着色地按着刀柄就往坡地上走,一副自来熟的模样,道:“你在挖渠”
坡地上已经开出了一条笔直的小水渠,里面汩汩流淌着山泉。这农夫正在横向开渠,要将山泉水引到旁边的地里。
“这里能种什么”茅适问道:“赵先生。”
那农夫正是陈德苦苦寻访的赵启明。
赵启明见来人道破了他的姓名。又见他一手按刀,自知没有逃跑的希望,索性大大方方道:“人参。”
人参从被人们发现之后,一直是大补元气的圣品。许多年代久远,药效强劲的老参甚至还有吊命的功效,被吹得神乎其神。如果从历史人文角度来看。明与建州女真,以及朝鲜在东北的混乱局面,也完全可以说是“人参战争”。
当初正是汉、满、朝三国的参客因为挖参而逐渐积累下了血仇。
“嗬,还从未听说过人参能种的。”茅适低头看地里不知是野草还是人参苗的绿叶,颇为不信。
赵启明也不多解释,只是出于尖刻的天性,随口回了一句:“那是你见识少。”
茅适被呛了一口,心中却是大喜:这种出口伤人的水平跟曹军师简直就是同门师兄弟啊
可别小看呛人这事,首先那人得有个好脑子。反应够快。其次还得有自信,也就是一股超越常人的傲气。有这两条打底,断然不会是个庸人。更何况这赵先生还会种人参,甭管能不能种成,起码说明这人真真敢想啊
不是庸人,绝不是庸人
茅适心中暗爽。
赵启明见这武夫冲着自己怔怔出神,脸上还流露出一股诡谲猥琐的笑容,不由暗寒。道:“你此来何事,直说吧。”说着又用锄头去摆弄水渠。
“想请先生出山。”茅适如言直说了。又一把夺过赵启明的锄头,道:“这力气活还得看我的。”说着扭动腰肢一锄头下去,果然刨出一大块泥土,比赵启明温柔的手法自然大为不同。
赵启明没有直接拒绝,只是道:“别挖太深,山参过涝则死。”
“这般难伺候”茅适道:“难怪只听说挖参。没见过种参的呢。”
“那是,”赵启明停了停,“也是因为北地读书识字的人少,没读过农学。”
“农学”茅适十几年没做过农活,又一味求快。几下就已经有点喘了。
“那是你们太子写的,教人如何稼穑。”赵启明索性到一旁树下休息,又道:“其所谓天地水风气五论,的确发人深省,言前人之未尝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