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怀疑。勉强抑制住自己的紧张和恐惧,用汉语答道:“我听人说,没饭吃了可以来这里投军。”
“你会说汉话”打头那骑士御马过来:“你叫什么多大年纪从哪儿来”
“我叫特穆尔。”特穆尔道:“今年十六,从呼和浩特来。”
呼和浩特是蒙语青色之城,也就是大明命名的归化城。
“你为啥会说汉话”那骑士道。
“我家住板升。”特穆尔老实道:“屯里有很多汉人。”
骑士望向队伍中那个会说蒙语的骑兵,那骑兵道:“板升里汉蒙杂居。会汉话不奇怪。”
带队骑士微微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来投军的就跟我走。”说罢调转马头就走。特穆尔连忙上了马,娴熟地操纵缰绳,跟了上去。不过他这匹老马终究不能跟军马相比,很快就落后了一大截,前头的骑士只能停下来等他。
汉人也不都很凶嘛。
特穆尔见了明军这般热情,心头腾起一股暖意,想想日后自己也要成为这样的人,穿上耀目的铁甲。头戴威风的铁盔投军也算不错。
他却不知道,这支明军轻骑斥候队的队长怀疑他是奸细。
孤身一人,没有货物,会说汉话,这三条都是奸细的特征。
如果放任他离开,谁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还不如自己跑一趟,将他交到征兵处去。
自从张家口划归民政管理之后。骑兵师的师部就搬到了城外的军营之中。征兵处倒是城里城外都有,城里的只招汉人或者看起来像汉人的蒙古人。城外的才面对蒙古人征兵。
“多谢啊”特穆尔终于到了地方,朝带他来的明军骑兵挥手道谢。
除了那个会说蒙语骑兵扬了扬手,其他人都没有丝毫反应地纵马而去。在征兵处坐着的却是个中年蒙古人,一头的小辫子,身上穿着明军洗得发白的胖袄。他扫了特穆尔一眼,让他站到一个木桩子前。
特穆尔紧张地站了过去。只见这木桩下半截用白染成了白色。白色上头是一截血染的红色,再上头是黑色,还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不知道那叫沥青。
征兵的蒙古人走过来,将特穆尔紧紧推到木桩上靠着,看到特穆尔头顶心正好处于红黑交界的位置。他摸出一块木片。在特穆尔头上压了压。大半年没洗过的头发被往下压了足足两寸,木片稳稳地进入红色那截标识。
“你多大”那人用蒙语问道。
“十六。”特穆尔道。
“那你还会长,”那蒙人道,“现在你进不了战兵队,只能当辅兵,身子不够高。”他解释了一句,又道:“会医马么”
特穆尔微微摇了摇头,又道:“会放马。”
那人撇了撇嘴,不以为然,意思是:是个蒙古人都会放马。
“我们这里是大明骑兵师。”那人挺了挺胸膛:“辅兵就分两种,照顾马的,还有就是伺候人的。你乐意干那种”
“照顾马。”特穆尔想都没想。
那人又看了一眼特穆尔,拿了一支小棍一样炭笔,在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片上涂抹两下,递给特穆尔,随手一指:“到那边那个帐篷里等着去。”
特穆尔接过木片,仔细看了看,不确定这是不是“字”,反正看着像是某种标记。直到他进了新兵营,才知道这叫“草码”,是汉人用来标识数字的符号。
帐篷里已经等了三个人,其中有一个是昨天就来的。都是附近的蒙古牧民,他们有的是家里没有家产,有的是羡慕军中吃得好。其中一个个子高的是战兵,其他两个都和特穆尔一样是辅兵。
蒙古草原地广人稀,许多牧民在草原里走个十天半个月才能碰到人,自然养成了热情的习性。特穆尔却是在板升里长大的,所谓板升更像是汉人的村子,只是在蒙古人的地盘上,既不归汉人官府管,也不归蒙古王公管,只是作为两边货物的中转站。所以特穆尔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偶尔露出一些惊疑、羡慕、不可思议的神情。
“我以前听说汉人跟咱们是仇敌。”特穆尔低声道:“为什么他们会招咱们打仗”
即便在板升里,蒙汉之间也常常会出现冲突。
“汉人骑马不行。”那个正兵骄傲道:“而且他们也过不惯草原上的苦日子”
“是因为大明天子把蒙古人一样当自己的子民。”一个吐字发音异常标准的蒙话打断了那个正兵的说话。
四人朝帐篷口望去。一个身穿红衣黑裤,脚踏长筒小牛皮靴的明军就站在他们面前。
这个明军显然是个军官,肩膀上扛着一粒青铜星徽。他没有戴头盔,不过头发剪得很短,颇像草原上的喇嘛。
四人中有一个是信教的,当即就跪倒在地顶礼这位喇嘛僧人。
那军官上前踢了他一脚:“我不是喇嘛。”让他起来。
“我是新兵营操练百总。就是负责训练新兵的官。”他在四人面前踱步:“你们四个先听清楚了:现在要反悔还来得及,等进了军营,规矩就重了。”
没人会一时冲动跑来当兵吃粮,尤其是昨天就被扔在这儿的那个,要反悔早就跑了。
“第一条规矩”操练百总突然吼了一声:“从今开始,没有蒙古人和汉人,只有大明军人你们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死人听明白没有”
特穆尔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难道一入军中,自己就不是蒙古人了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他脑子里这么一闪。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已经不自觉地跟着其他三个人一同表示了明白,重重垂下头,等候命令。
操练百总这才领了三人往外走去。帐篷外面多了一辆马车,上面坐着四个城里拉来的新兵,看上去都是汉人。
“军爷,我自己骑了马。”特穆尔叫道。
那百总脚下一滞:“能送回去不”
“家里很远”
“那先在营里养着,马粮从你军饷里扣。”百总道:“你要不想坐车,就骑马跟着。”
特穆尔当然选择了坐车。他一直很羡慕家里有勒勒车的族人。早就想过一把坐车的瘾,更何况他也怜惜自家的老马。能让它轻松一些总是好的。
车轮吱吱呀呀转动起来,朝着十里开完的新兵营缓缓前行。
“看,杀了那批科尔沁人之后,板升来投军的汉人和蒙人都多了许多。”周遇吉颇为自己的英明决策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