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是皇太子挑起来的。”姚康突然道:“若是南直分成二省,归于六部,则江南士林原本以南、浙为砥柱的体制,就成了三省争立。照皇太子划的安徽、江苏两省而论,前者有钱,后者有才。一旦分立两省,其人分论乡党,岂非给了皇太子各个击破的机会”
史可法犹疑道:“皇太子恐怕还不足以操纵人心一至于此吧”
姚康笑而不语。
“先生以为,江南该如何应对”史可法又问道。他知道自己虽然离开了江南,但那边肯定会有人来信询问他的看法,正好先打个底子。
“江南富庶天下知闻,要是肯给皇太子分一杯羹,或许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姚康笑道。
“分润皇太子这天下都是他家的”
“明公自己信么”姚康挥手打断了史可法:“这天下名义上是朱家的,可皇帝穿着破衣,而江南豪富之家却连奴仆都有几身替换的绫罗绸缎。若是没有国变,或许这情形还能维持几十年。经历了甲申之变,皇太子抄家养军已然食髓知味,还会对江南膏腴之地视而不见么”
“皇太子胃纳终究有限,也要顾忌身前生后之名,若是江南势家能够分润一些出来,倒还罢了。若是铁了心要吃独食,怕是难得善了。”姚康叹道:“只可惜人为财死啊”
史可法摇了摇头,他听说内阁早在十八年就已讨论税法,因为蒋阁老的一力阻碍,始终无法达成合议。如果能够在江南先行达成此法,无疑是皇太子最喜闻乐见的事了。
暂且放开江南的事,史可法又道:“我湖广的事也是繁杂,本官一力推行东宫新政,却阻碍重重,收效极微。正想上疏,却又担心被皇太子误会我在声援江南,攻击新法。唉。”
“明公之虑诚不为过。”姚康道:“湖广之难治,在于没有肯下狠手的官员。他们一个个都想着进名宦祠,哪里愿意得罪地方”
“他们倒不怕皇太子拿他们发落”史可法叹道。
“怕什么不还有上面的官儿顶着么”姚康笑道。
“我却不想为他们撑着。”史可法面露厌恶,他对于那些庸蠹之辈本就没甚好感。
“这倒简单,”姚康道,“逼着各地将正税补齐,只要能交出粮食,就是对皇太子的最大支撑。明公既不指望进名宦祠,在乎什么”
“这”
“然后收集一些下官们苛虐百姓的证据,交给皇太子就是了。”
姚康三言两语说了应对之策,吃完了手里最后几瓣橘瓤,拍手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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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二旌旗十万斩阎罗18
史可法哭笑不得地送姚康出去,想了想还是先写了一封湖广奴变大平的喜庆文字,让幕僚誊真送发。论说起来,奴变最多也就是搞点乱子出来,只要不竖反旗,短则五七日,长则十余日,自己就平息了。
更何况皇太子已经发下“自陈脱籍视作凡人”的令旨,等于变相否定了所有身券文契,那些以“讨要身券”为名、打劫报复为实的乱奴,也就无从聚拢更多的人马。
之所以不直接废除蓄奴制度,则是因为有许多奴仆本身站在反对奴变的立场上,他们忠心耿耿要为主家世代为奴,皇太子自然不值得为此冒更大的政治风险。
史可法一念及此,也不免感叹:这皇太子还真是个心细如发的细腻人。
此时此刻,心细如发的皇太子正漫步在南京行宫之中,身后跟着一群南京的勋臣贵戚。
这些人不是开国名将子裔,就是靖难功勋之后,诸如朱国弼这样成化朝“新贵”,只能乖乖走在大队人马十分靠后的地方。
他们这些人因为身份关系,在声讨皇太子的大势之下保持了缄默,这也是他们如今还有脸走进这座皇城的唯一资本。
外面那些没有颜面进来的文官,很容易就能让这些勋戚们帮忙说项
一旦革除南京,流官就如树上的猴子和鸟,还可以迁走。而这些贵戚却是靠大树养料生存的藤蔓,只能慢慢等着枯萎而死。
“真是难办啊”朱慈烺突然仰天道。
忻城伯赵之龙连忙上前道:“殿下,实在是有些小人不知人事,实在无须与他们置气。”
“我倒不觉得是置气。如今这局面,我已经做不来了。本想着上报天子,下安黎庶。偏偏引得人嫌鬼憎,这又何苦来着”朱慈烺对着这些年过五旬的贵戚叹道。
“殿下,报纸此物最容易混淆是非。之前臣等私下就在说,让他们这干笔棍在报上胡言乱语,实在太伤正人君子之心本想着请殿下禁报,又怕惹来防民之口的非议;想着自己找人写点文章以正视听。偏偏人家报上又不肯发;臣等还集资办报,欲为殿下鼓吹,这不,都察院的审批倒是下来了,可编校的人手、刻字的工匠”
“行了,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朱慈烺打断了忻城伯的自辩。光是从这方面看,南京这些贵戚倒真像是死心塌地忠于天家的。
可惜,皇太子并不是一个二十出头不通世事的傻小子。
“我说难办的是,你们都是与国同休的勋戚。天家到底该如何与尔等同甘共苦呢”朱慈烺在宝座上坐下,丝毫没有展现出传说中的礼贤下士,心安理得地看着这些五六十岁的老叟站在春寒之中。
但凡有人在原历史剧本上留下了忠贞之名,朱慈烺也不会用如此极端一网打尽的法子。
可在朱慈烺前世的历史书上,正是这些勋戚与南京留守文官集体卖城,没有半点抵抗,拱手将江南交给了鞑虏,助纣为虐。酿成江南数十起大屠杀。
人不能为他们尚未做过的事负责,但这些人愚昧和贪婪的原罪并没有因此而减弱一分。
“如今不正是如此么”忻城伯小心翼翼地陪道。抬眼间看到王之心捧着厚厚一堆簿册走了过来,低眉顺眼站在皇太子身后,微微躬身。
“要我说实话么”朱慈烺声音一冷:“天子最困难时,收罗宫中所有金银器,也才凑了七八万两银子。你们各家家产有少于这个数目的么有么”
赵之龙身子微微发颤,闭口不言。
第十一代魏国公徐文爵上前道:“殿下。都说江南富庶,其实真的论起家产来,各家也不过七万两不到,哪有真的家财万贯之说”作为南京第一勋戚的魏国公出头,其他诸如灵璧侯等人纷纷附和。
“唔。那看来是我冤枉了你们”朱慈烺突然笑道:“王之心,给他们准备笔墨,让他们将家产一一写出来,果然少于七万两的,我便认了这个冤枉勋臣之罪。”
这里勋戚二三十家,面面相觑,只见太监们纷纷捧着笔墨矮几出来,排成数列,复又退了下去。原本守卫皇太子两侧的近卫亲兵,纷纷上前,在皇太子面前组成一道人墙。各个手按刀柄,一脸杀气。
这态势有些像是拷问,魏国公正要说话,突然听到闷雷一般的炮号声响,隐隐是从城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