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对于中国话,听得很清。大家正在看不起藤田,却无法折服他。忽然听见这一套话,直是对藤田迎头一棒,真乃正中下怀,便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金、成两人,尤其鼓得起劲。当时却吓坏了冯国华,气坏了藤田少将,连中国各武官也全目瞪口呆,一个个看着占魁,只是发愣。大家全不约而同地揣测此人,必有神经病,再不然便是魔鬼附体,不如此,何以能说出这样的荒唐话呢此时国华的心中虽然诧异,但是,自己部下,在大庭广众当着几个外国武将,说出这样压倒一切的话来,自己也觉着很露脸。却因众当前,又不可视同儿戏,只得向占魁追问道:“王将军,这军中可无戏言啊”占魁郑重答道:“大帅说哪里话,末将如无十分把握,岂敢轻易发言我既限定一星期,如逾一日,请以军法从事,末将情愿具军令状。但是本军全部队伍,全得听末将一人调遣,有抗令者先斩后报。不知大帅可能应许吗”国华道:“这是自然的。你既肯冒险建立奇功,这指挥三军之权,焉能不完全交付你。你先具下军令状,我随后便令知全军将士,听你一人指挥,有不服者,按军法从事。”占魁果当众人面前,立下军令状,那些外国武将,又竭力地鼓了一回掌,然后国华才宣布退席。
众人散去之后,国华秘密派人,将占魁请到自己屋中,正颜厉色地对他说道:“你方才在大众面前夸下那样海口,这不是闹着玩的。自古军中无戏言,何况你又具下军令状,倘然事到临期,你不能做到,我做主帅的,也无法袒护你。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究竟你有什么把握,不妨先对我说明,也省得我替你悬心吊胆。”占魁道:“承大帅这样的爱护我,末将心里实在感激不尽。末将没有一点把握,焉敢冒昧,以性命为儿戏呢实对大帅说,目前有取龟山一个极好机会。末将乘这机会,可以事半功倍,所以才敢讨这极短的限。要不然,谁能这样荒唐呢从前守汉阳的,是湖北陆军,全是当日张文襄训练之师,又兼带兵官如蔡杜两人,也是久历戎行的战将,所以龟山不易夺取。如今却换了华自强做主将,手下的兵全是学生军,较比湖北原有的陆军,程度差得太远了。那华自强虽是一位老革命党,到底军事阅历很有限。他原是湖南一个秀才,也出自张文襄门下,在湖北当过学生,后来到东洋留学,还是文襄送过去的。此人胆量虽大,却是仅仅会掷炸弹、打冲锋。在革命党中,总算非常骁悍,然而说战阵攻守的方略,却实实在在是一条门外汉。又兼那学生军,就知道不怕死,至于打上仗,连瞄准全不会。别看他有两三千人,我们只选五百精锐之师,便能打他个全军覆没,这岂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并且他们这些学生军,是来者不拒,凡能说南方话,嘴里再有几句新名词的,便可投进去效力,他们一律收用。因此,末将早就选了几个会说湖南湖北话的人,乔装扮作学生,也投入华自强部下,充当兵士。将来夺取龟山之时,有他们做向导,保管唾手而得,不费吹灰之力。一切进攻的路线,末将全都测量好了,只候动员令一下,两三日内便可收功。虽然讨得七天限,其实却用不了七天。大帅自请万安,汉阳已入咱们掌握之内了。”国华听他说得这样凿凿有据,心中如一块石头落地,不觉笑逐颜开,说王将军真不愧智勇兼全,本军统专候喝你的喜酒吧。不过事情虽有十分把握,你也要处处小心才好。占魁道:“这是自然,不劳大帅挂心。”说罢告辞回到自己营中,调兵遣将,预备打龟山。先把他手下直接管的六个营官,请到自己密室中开会议。占魁向大家说,兄弟今天在大帅面前,说了这样大话,全倚赖的是你们六位捧场。没旁的话说,你六位得帮兄弟这个忙,咱们本部立一个全功,不要借重旁人。事成之后,国家必有特别升赏。众人齐说,愿听统领指挥,赴汤蹈火,也直往不辞。占魁随按照他预订的计划,当面指导一番,众人各自受计而去。
却说这汉阳城中,主帅是华自强。自强本是学生出身,并不晓得军事,只因他是革命的首领,所以大家推举他镇守汉阳。他总觉得湖北的陆军不可靠,变着方法,将章兴文、蔡大猷一干人挤走。他自己招了三千学生军,交付几个铁血团同盟会的人带领着,坐镇汉阳城。在龟山上吊起大炮来,派了一营学生看守着,其实这些学生并不会放炮,甚至有连枪全扛不动的。内中只有十几个学生,据他们自己说,当日曾入过武备学堂,对于开枪开炮的事,倒还略知一二。因此,华自强便派这几个学生做本军连长,连镇守炮台的事,也交付三个连长。一个叫孙知方,一个叫孔广月,一个叫陆长亭。三人之上,有一位营长,名叫钮长城,是同盟会的健将,跟随华自强多年,所以叫他带着三个连长,专管龟山炮台。其实连长同营长从前并不认识。因为华自强部下,并无专门司炮的人才,这三人应募之后,自言通晓炮台机关,自强当面试验,果然能拨动机器,发炮实弹,种种动作全办理得非常熟悉。自强大喜,当时便升他三人做炮兵营连长,却派钮长城营长,所为监视他们,恐怕新招的人,不甚可靠。其余还有几个连长,有精于枪法的,有长于侦探的,有惯于守城的,也全由最近招募而来。自强见他们全是学生,又说的是湖南湖北的土话,便也深信不疑。况且有几位同盟会的人做营长,在上面监督着,也决然不至有何差错。华自强在汉阳城中,倒是兢兢业业小心谨慎,连城全不放开。城外边只派了两营学生军,作为防堵之用,各城门也全有兵把守。他坦然坐在汉阳府衙门中,以为金城汤池,敌兵决然无法夺取。这一日侦探前来报告,说敌人有意来攻城。自强听了,哪敢怠慢,忙传令叫城外的两营军队加紧防守;又叫四门的把守军士,关紧了城门,不准放闲人出入;又传知龟山炮台,将炮台对准城外,到了紧急之时开炮助战。种种全预备好了,又秘密吩咐他的近人,备好了一匹快马,在衙中伺候,倘有意外,他好骑马逃生。江边的小汽轮,也预备三四条,是预备逃走过江之用。将来胜了,固然露脸,就是败了,也不患无路可逃。果然真叫他预备着了,这一天夜里,就听得城外枪炮齐鸣。自强知道是敌人来攻,心里好生不安,吩咐拉马至大堂前边。又派了几个人,前去探听消息,轮流报告,倘有不稳,便即刻可以逃生。天有二鼓,探报来说,城外的学生军,已经打了胜仗。自强听了,不觉精神万倍,对左右的参谋副官说,到底还是学生军可靠,若非我自行招募,那湖北陆军决然无此勇力。左右也借着机会,说了些谀词。正在说得高兴,忽见探报又来报告,说学生军的连长李永贵、王长功,在城外生擒清将王占魁,请元帅速开城门,好进城献功。自强忙传令大开城门,只许王、李两连长携带俘虏进城,其余暂在城外防守,不得擅入。探报去了不大工夫,忽听得外边排枪如连珠一般地响,又远远见火光冲天。自强心中犹疑不定,心说为何城里面也放起枪来忽见他自己的近人,跑得满头是汗,进来便对自强说:“请元帅快跑,不好了,城被人炸开了。咱们几个连长全是汉奸,里应外合将城门炸开。城外的两个营长,同把门的营长,看炮台的营长,全被他们杀了。其余学生军,也有投降的,也有被杀的。龟山炮台,此时也被他们夺去了。清将王占魁,已经入城指挥一切。请元帅快走,迟了怕被人生擒去,快走快走。”说罢,连他自己也抹头便跑。自强听见这报告,知道再守也是无益。好在他早有预备,三脚两步跑至大堂前,翻身上马,连打了两鞭子,如风驰电掣一般,转眼已跑出城门,直奔江岸。他左右几个近人,也乘马在后面跟随,一同上船过江,直奔武昌去了。这汉阳城,稳稳被王占魁占领。龟山炮台三个连长,本都是王占魁手下的人,自见城门一开,早将炮口移动,转向武昌城方面瞄准。营长才进来一干涉,早被孙知方一手枪送了性命。此时看炮台的几个士卒,早被他三人运动好了,这座龟山,并不费吹灰之力,双手献与王占魁。占魁进得城来,先占了知县衙门。所有几营学生军,愿意投降的听候改编,不愿意投降的,自由遣散。这些人也自知抵抗不了,乐得大家保全性命。占魁得了汉阳,出示安民,一面派人向冯国华营中报捷,并请示攻打武昌的方略。少时派的人回来,说军统有令,不准再向前进攻,占魁听了不觉愕然一愣。要知所因何故,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十四回勒名器轻失大臣心掷炸弹吓破奸雄胆
王占魁取得汉阳,正在兴高采烈之时,忽见中央来了密电,叫停止进攻,不准再取武昌,不觉又惊又气。惊的是武汉正在得手,如何有此意外之电;气的是自己费了许多心力,担了若干危险,实指望捷电拍至北京,必然有特旨回来,越级高升,以酬其战胜攻取之劳。万没想到,不但没有升赏,还抑勒着不准再向前攻,这真是别有用意,却又不肯明白宣布,岂不把人气杀况且前几日分明来电,限日夺取龟山,如逾期不能取得,连军统全担着很大的考成。如今在期限以内,手到拿来,似这样伟绩殊勋,反倒一字不提,仿佛没有这件事似的。前后矛盾,真真令人不解。占魁越想越难过,第二日,便亲自去寻冯国华,当面请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国华只是捻须微笑,也不做切实回答。只说王将军你要耐一点性,静候几天,自然知道下回分解,目前也不便说明。总而言之,宫保并非不知兵之人,更不是惧敌之辈。只因内中有一种妙用,不能不先缓一步,你自慢慢等着,将来论功行赏,必使你同部下满意,目前且不必心焦。占魁听了,也不好再往下追问,但是他心中究竟不服。只好怏怏而回,对部下几个营官,竭力地安慰了一回,说军统有谕,将来必有特别升赏,请你几位不要心急,慢慢地等着,不日便可发表了。座中有一营官,名叫李培基的,他的资格最深,实指望此番成功,立时便可升任标统。如今不但没有信息,还叫停止进攻,他心里如何忍受得了。便厉声向占魁道:“统领所说的话,可当真吗末将想项宫保绝不是畏缩之人,他万不能拍发这种电报。莫非是冯军统受了敌人的贿赂,故意假造电报,懈怠军心,以便敌人腾出工夫来,好做种种预备。要是果然这样,连统领帮他说话,也要处在嫌疑地位呢。”李培基这几句话,把占魁气得从座位上跳起多高来,连声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怎么连我也看成汉奸了。我姓王的,如果受敌人一文钱的贿赂,叫炮子儿随着我走,死无葬身之地。”李培基道:“这年头谁还拿起誓当一种正经玩意儿。要叫人不疑,必须有一种实在的表示,才能算数呢”占魁益发急了,说怎么叫实在的表示,我姓王的,全能做得到。培基道:“既然这样,末将随统领到龟山炮台,请统领先发一炮,要打武昌总署的大堂。末将也发一炮,要打蛇山的头。如果统领能做到,末将情愿负荆请罪,拜统领为老师,从此以后,再不敢顺口污人了。”占魁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难处,我马上便可以随你去。”培基拍掌道:“好好。”座中有一位参谋长名叫张立德的,忙拦道:“这事使不得,宫保电令停攻,怎么倒去发炮呢这件事如果鲁莽去做,将来宫保知道了,连冯军统全担当不起。统领同李营官还要三思而行。”占魁听了这话,也有点游移,尚未表示什么意思,却见李培基从怀中拿出手枪来,向张立德厉声喝道:“你敢阻挠吗谁再多言,先吃我一手枪。”立德吓得连连倒躲,说李将军,你自请随便,我再也不管了。占魁忙劝道:“自己人,何必动这样的干戈。他劝咱们,也是为好。你既不赞成,咱就到龟山去,用不着玩手枪。”培基随将手枪揣起,笑道:“请统领一同走吧。”二人出了府衙,一齐上马,只带了四名马弁,转眼来至龟山炮台,驰马而上。守炮台的营长等,见是统领到了,一齐迎接行礼。占魁同培基到炮台前,问司炮的连长,里面可曾实弹吗孙知芳道:“全实着弹呢,不知统领预备向何方开炮”占魁也不理他,却问培基道:“是你先开,是我先开”培基道:“末将怎敢僭统领的先,请统领先开吧。”占魁也不客气,把衣服结束了结束,先用千里镜向武昌城里看了一回,然后布好了米达,便自己伸手开机。只听一声响亮,炮弹已破空飞出。紧跟着用千里眼一照,占魁哈哈大笑道:“到底老手不弱,真真露脸。你不信来看,不偏不倚,恰恰揭了总督衙门大堂。”培基接过千里眼来,也仔细一照,不觉点头道:“统领真不愧开炮的圣手,末将恐怕没有你这样的绝技。”说罢又照了一照,扭动机关,向蛇山头打过。这一炮未打着头,却打过了头有一丈多远。占魁照一照笑道:“这也很难为你了。”此时培基方才心悦诚服,不觉五体投地,向占魁叩头请罪。又连呼老师在上,门生从此真服了,情愿在你麾下,牵马坠镫也是甘心的。占魁忙用手将他扶起笑道:“贤弟何必如此,愚兄实在佩服你的忠勇,咱们回衙去吧。”又嘱咐孙知方,好好看守炮台,没有命令,不准擅自开炮。知方诺诺连声,送他二人走后,也摸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心说这两个人,多半是疯了,贸贸然跑来开了两炮,又趴下磕大头拜老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真叫人不明白。
不提孙知方在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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