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着一名三十来岁的说书人。作为说书人来说这人不免太年轻了一点,样子也未免太好看了一点,不过却也没人在意。小燕坐在一边,要了几碟点心,百无聊赖地坐着。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不觉留意起那说书的内容来了。
“身上没有披挂,提了大刀带上硬弓就来追赶,匆忙之下连羽箭都忘了。他面貌本就丑恶,此时急赶而来,弄得乱发纷飞,双目赤红,更是可怕得紧。饶是大牛身经百战,武艺高强,遇上了他,都禁不住心中一抖。徐岩现时心中狂怒,见有人拦路,也不停马问话,直接就杀上前来。大牛不敢大意,挥刀相迎。白巢之火甚大,影耀之下有如白昼,看得分明:大牛手执黑铁刀,乌黑沉重,不泛光亮,寒气森森;徐岩手提厚背薄刃大刀,刃尖上隐隐有血光,杀气逼人两人皆是使刀的好手,两人手上皆是上好的刀刃,这一较量之下竟是不分上下。转眼百余回合已过,徐岩越加清醒,大牛也是杀得起劲,两人你来我往只斗得难分难解,就是星月也为之失色各位看官,那徐岩是何许人也大周南营中流砥柱,官拜虎威将军,乃是大周最厉害的大将军之一寻常人见了他就得跑,何曾有过此等恶斗那徐岩见斗大牛不倒,又见雅军越走越远,怎也追赶不上,只气得哇哇大叫。大牛也是越打越急,见徐岩急躁,是个机会,扭腰卖个破绽让徐岩来砍。眼看徐岩大刀就要砍到,大牛左手如电光火石般抽出右腰配剑,出其不意架在徐岩刀下。各位看官,要知道那徐岩大刀距离大牛腰间要害不到一分,却无论如何再也进不得半寸。若大牛慢了那么半拍,嘿嘿,今天咱可就没故事听喽。”
小燕悄悄在心中加了一句:“那今日可也没有张侠义啦。”
那说书人稍作停顿,旁观众人果然神色紧张起来,他点点头继续说道:“话说大牛见得计,右手刀趁势往徐岩双手砍去。徐岩招数用老,大刀又长又重,哪里来得及回防,情急之下只好松开大刀,抽出硬弓拨转马头便走。大牛本还犹豫是否追赶,但闻数声弓弦声响,深虑徐岩羽箭厉害,又妨再有追兵赶上,当下弃了徐岩,便追巨鹰营去也”
那说书的说的正是张侠义先祖张大牛的故事。张大牛跟随雅水女主兴义兵推翻叛逆中兴大周,这故事流传甚广,前朝文人编辑成传奇兴周演义,各地说书人又再加润色演绎,成为茶余饭后广大民众最爱听的故事。看来这说书人正好说到“周帝兴兵二十万,徐岩鏖战雅商郡”这一回。徐岩可说是兴周演义里张大牛其中一个最大的对头了,两人在雅牧、雅商、沉玉、永州各处大战连场互有胜负,端的是精彩万分。在场众人听得入神。说书人说的正是张大牛首次夜战徐岩,趁着徐岩酒醉略略胜了一场。众人听得大牛碍着徐岩弓箭厉害没能乘胜追击,都不由得“哎”地一声叹道可惜。众人其实多已知道这故事情节,若是大牛当晚杀了徐岩,往后就没那么多曲折故事了。小燕却是初次听闻这等说书。青琼山穷乡僻壤,她平日连凑热闹的地方都没有。出山多日,倒是四处奔波的多,鲜有混迹市井的时候。若不是她曾听东方家说过张大牛是张侠义的先祖,她又知道当年有个猛将军名叫张大牛的,她还真不知道那说书人说的是什么呢。正好这一回书打戏甚多最是热闹,张大牛跟徐岩两人斗智斗勇也是难分难解。说书人讲得精彩处眉飞色舞,捏着嗓子模仿者着那铁刀相交的声音更是振奋人心。说到千军万马相互冲击时候,在场众人都不由得屏着呼吸,心肝都快提到咽喉上了。小燕听着听着,不由得聚精会神起来。
故事情节大起大落,张大牛先败徐岩,徐岩冷静撤退,张大牛无功而返。徐岩却是趁机把雅军的沉玉给占据了。等说到张大牛宝马献女主的时候,日头却已经偏西了。说书人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半晌没再说话。有人鼓噪道:“继续说呀,下面大牛还得跟雅水女主谈情说爱呢”众人齐声嬉笑。这帮爷们儿平日正儿八经的,一股阳刚劲儿,私底下却还是挺喜欢看故事里头的主人翁们两情相悦。他们在家里女眷面前不敢露出半点痕迹,就怕有损自己的男儿形象,只好在听故事的时候过过干瘾。小燕也直觉得心里头痒痒的。据说那雅水女主自己喜欢大牛,可惜碍着面子不肯下嫁,倒是给大牛另外拉了一门亲事。大牛却是对这女主痴心一片,不离不弃。两人兜兜转转经历过生死大关才终于诈死归隐。至于他们是如何彼此相爱的,小燕却是从来不知。那骄傲的雅水女主如心公主又是怎么终于被大牛的柔情征服甘于平凡的,她最想听了,那说书人说到一半就闭着眼睛装睡,确实让人心焦呀。
那说书人闭着眼睛笑道:“我都说了两个时辰了,现在天也不早咯,欲知后事如何,各位看官,还是明日早上请听下回分解罢。”有几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却不肯放过,央道:“天还没黑嘛,多说一回又咋样”有人给那说书人拿了一碟花生,一壶烧酒。那说书人笑吟吟地谢了一声,喝了一口烧酒,满足地了一声。他到底耐不住众人要求,又生动活泼地说了一回书。那张大牛虽然心系女主,奈何已有婚娶。献了宝马给女主以后,女主高兴情动,几乎冲动之下就要跟大牛欢好。情浓之时大牛还是记起家中有如花,叹息轻轻把女主推离。说到这里,不少男人也跟着叹息。也不知道他们是叹息两位主人翁的情路坎坷,还是在叹息大牛飞来的艳福也不会去享受。小燕却是隐隐心疼。张大牛如此爱这女主,却是诸多顾忌不能跟她厮守。此等情深差点骗了她几滴眼泪。
天色终于是黑了,晚饭时间又到了。这茶楼不设晚宴,众人都各自收拾逐渐散去。不少人临走的时候还在一边讨论:“这大牛真是好汉美色当前还是坐怀不乱”“哪里是什么坐怀不乱,若他还没娶了婉儿,他早就抱着女主胡天胡地去了。”“话可不是这么说”终于,人都走干净了,只剩下那说书先生自己一个人自斟自饮,手上打着节拍,哼着京腔的小调,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小燕本来也想走了,可她无端的心中烦躁。大牛和如心的故事是如此的纠结,让她心有戚戚焉。她悠然神往在那战火纷飞的年代,一代雄主,绝世名将,两人爱恨交缠,演绎如此一段传奇。她呢她自己又可以跟谁去演绎自己的故事呢她尝试把颜震的模样代入到故事中去,却可笑地发现格格不入。她呆在原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只能笑叹自己真是自寻烦恼呀,无端地多愁善感起来。
这时候有人慢慢地走上楼来,脚步缓慢而沉稳。小燕微觉奇怪,纳闷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来喝茶,不由得侧眼看去,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背过身去。那人白脸凤目,唇如胭脂,风情万种,正是金满楼副楼主张虽寿
张虽寿在那说书人对面坐下,自己斟了一杯酒,浅浅呷了一口。那说书人笑了:“也就只有你如此喝这烈酒。”张虽寿面露微笑没有答话,慢慢地把一杯呛口的烈酒喝完,丢了两颗花生入嘴。两人相对而坐,微笑而对,谁也没有说话的意思,仿佛就这么看着对方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了。
良久,燕残城中已经冒起炊烟了。张虽寿才开口说道:“京中的叛乱压下来了吧”那说书人满不在乎:“小事一茬。那孩子早几个月历练了一番,张大了。这些事她处理起来不在话下。”张虽寿本来冰冷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孩子都大了。”那说书人问:“小米呢怎么没带在左右她那时候跟小虾米在一起,可是大出我意料之外。”小燕浑身一震。她没有料到会在这种地方听得到“小虾米”这三个字。她早就已经隐约猜到自己的“虾米哥哥”就是那张侠义。若非如此自己对他的感情也不会如此复杂。张虽寿轻叹一声,没有回话。那说书人微微皱眉,慢慢颔首,已经心领神会。张虽寿说:“我瞧你也须得小心,那孩子瞧着你的眼光可不同寻常。她还不知道你跟她的关系罢”那说书人涩然说道:“她怎么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她难道就会顾忌了这孩子年纪小小就敢自己带着俩随从出宫乱跑。最近她是越来越霸道了,越来越不把规矩当一回事。世俗道德才不会把她束缚住。”张虽寿说:“那也是你把她教得太好了。”那说书人撇撇嘴:“或许罢。她小时候倒是听话乖巧。这次回宫之后无端地叛逆起来。说不定咱们姓张的一家子都是有病的人。”他指了指脑袋,“不是这里有病”又指了指心胸的位置,“就是这里有病。”张虽寿仰首把一杯酒干了,眯着眼睛道:“那孩子可不是姓张的。”那说书人冷笑一声:“骗谁呢能骗得了天下人,还能骗自己么”两人沉默了半晌,才又低声商议着其它事情,声音虽小,但小燕内功了得,若要偷听原是不难,不过忽然间楼下响起胡琴声音,有名少女捏着嗓子唱起了野鸳鸯。这燕曲悠扬动听却是难懂,这些杂音一响,小燕再也听不清楚那两人在说些什么了。
那少女唱了有几刻钟,两人埋首商议了也有那么长时间。待得那少女一曲唱完,两人凝重的神情也已经放松,那说书人又换上了微笑惬意的面容。他说道:“这次一别,以后该是没有重聚的机会了吧”张虽寿微微点头:“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那人说道:“自此之后,各大门派元气大伤,豪门阀户不复存在,武林萧条,自难妨碍我家那孩子了。天下当可安享百年安逸。我们也可大仇得报。只是杀孽未免太多了。”张虽寿冷哼一声:“朝野之乱,动辄血流成河,杀孽何尝不多了既然能报大仇,虽死千万人,又有何妨”那人长叹一声,竟是难以反驳,良久之后他又说:“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需要我帮你做的”张虽寿想了想,最终还是摇摇头:“若有什么,也都该放下了。”那人不语,默默站了起来。小燕用余光瞧去,这才发现这人身长八尺,身板子竟是相当雄伟,面目好看不止,而且颇有贵气,一双眸子深邃无比犹如大海。这人看上去倒像是哪方霸主豪杰,哪里有一丁点像个说书的先生那人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向小燕的方向瞟去。小燕大吃一惊,连忙不敢再看。那人拱手说:“那么,剩下的就拜托你了。”张虽寿也站了起来,笑道:“只可惜有些人没能听到你说下回分解了。”那人哈哈一笑,一甩衣袖,转身便行。张虽寿叫道:“二哥”那人止步,并没回头。张虽寿一拜到地,说道:“保重。”那人轻叹一声,摆摆手,扬长而去。
小燕皮头绷紧,心中惴惴。她并不十分清楚两人说话的意思,但她隐约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张虽寿慢慢转身,来到小燕面前坐下:“原来真的是穆掌门。”小燕这才肯定他们原来早就发现自己在这里了,只是肆无忌惮而已。她知道自己武功远在那另外一名副楼主邵兴之上,料想若要忽然出手杀了这张虽寿应是不难。但一来她这阵子华服在身没带宝剑,二来现在她身在虎穴,不知底细,怎敢轻举妄动张虽寿轻叹道:“我该是跟你说过,不要掺合到咱金满楼的事里。”小燕傲然道:“我想来就来,想走便走,这茶楼又不是你家开的。”张虽寿莞尔一笑:“这可真对不住了。这茶楼确实是区区在下的产业。”小燕只觉得他那么一笑,整间昏暗简陋的茶楼仿佛都光亮了起来。她这才留意到张虽寿那张漂亮的脸孔一笑之下真有倾国倾城的风情。纵是他年长她许多,自己心中绝无遐思,见他这么一笑也不由得红了脸蛋。他问道:“张侠义呢他没回去跟你在一起么”小燕不知道为何他问起自己张侠义的事,奇道:“你不知道他在这燕残么”张虽寿微愣了一下,喃喃道:“原来他也来了。果然如此”小燕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那小米呢还在还缠着他吗”张虽寿一双美丽的凤目凝视着小燕,眼中的意义不甚明了。小燕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由自主地撇开脸,只觉得那双美目有着奇怪的魔力,让人不敢直视。张虽寿站起来了,笑道:“不好意思,小店打烊了,还请穆掌门移驾别处用餐。”说着也不管她,自己走了。
小燕连忙叫住他:“哎,你等下”施展身法,瞬间来到张虽寿身后,出手如电要先抓住他。忽然间三条黑影不知道从何而来,三柄长剑分别从三个方向攻向小燕。她大吃一惊,连忙急退几步,撞在一张桌子上。那三人也不追赶,一字排开拦在张虽寿和她之间。张虽寿不紧不慢地下楼,声音远远传来:“差不多就好了,自己别伤了也别伤了她的性命。”那三人齐声应“是”,还是一动不动拦在小燕面前。眼看张虽寿就要走远,小燕从桌面上抄起三根筷子,使起暗器手法向着那三人射去。三名黑衣人微微侧身避开。小燕趁此机会就要突破,三把长剑又攻向她浑身要害。若是平时,小燕有剑在手的话,要杀退这三人不在话下,此刻手无兵刃,她比起一般武师甚至还有不如,哪里能够突破张虽寿的暗卫。小燕又急又怒,却毫无办法。那三名黑衣人察觉到主人已经远去,一起站立拱手,说道:“得罪了。”如同来时那般突然,又消失无踪了。单凭此等身法,已是江湖中难得的好手了。也不知道张虽寿究竟从什么地方召集了这么一些精英。更难得的是他们进退有度,绝对服从。小燕正要追赶,却想起自己没有佩剑,就算是追到了他们又能怎样何况张虽寿早就远去,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自己如何追得到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自己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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