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陈阿娇,想到当年还小,无权势之时唯有她对自己始终同旁人不同,心头便是一阵感动:或许若有一日他山陵崩了,还有个她能真心实意为他哭一场吧。
在这皇家之中,他如今唯一能看到的几份真情,全同她有关。看着为刘嫖擦泪的陈午,刘彻心头一阵恍惚。自幼他也听了许多这馆陶长公主的驸马之事,也同情过驸马陈午在这强势的馆陶长公主身边是如何委屈生活的。可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至少此刻陈午脸上的心疼,在他眼中看不出半分虚假来。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想着驸马陈午曾上的那抗击匈奴之表。刘彻隐约觉得,他或许是有大智慧的,而世人皆以为他被刘嫖牢牢辖制不得自由,只怕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是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驸马陈午也算是求仁得仁。
那么,他同陈阿娇之间,能否如馆陶长公主与驸马那般呢
或许,也是会的吧。
看看他的亲母王娡,多会骗人啊,若他不是她的亲子,只恐也被骗了,他曾以为世间的女子同他阿母王娡一般也多是骗子,可如今看来,或许也有例外
刘彻站在这里,想了很久:初时是想着不能同他父皇一般悲惨,身后事还被人利用拿去做了文章,后来却完全跑了题,想到了很久以后
“彘儿,”有人唤他,“彘儿,走了。”
他一个恍惚:“阿娇姐。”
“走了,接下来的父皇的事都要你处理了,”陈阿娇握上了他的手,“去前殿,太常等人已经在等着你了。”
日暮,刘彻走出前殿,他有些头晕脑胀,方才光是题凑之事。便是好一番计较。
刚刚出殿,便见有牛车候着,细问,原来是太子妃担心他太过劳累,便让人备下了牛车等候。这一来刘彻心头怎能不生出感动来
及至上了那牛车,他方才松了口气。
到了鸿宁殿中,灵堂早已布好。陈阿娇跪在那里正在烧纸钱,而此时馆陶长公主已然不在宫中了。再问王娡,方知布置好了灵堂后,窦太后看了一回,又晕过去后。皇后过了会儿便说头晕胸闷,回了椒房殿去。此间已然是太子妃一人在张罗主持了。
刘彻看了一眼,便有些心疼阿娇。他走过去跪下,也拿过纸钱往那陶盆中添去。
“阿娇姐,你今夜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天呢。”
“舅舅疼我,昔年为了我,还斥责了三公主。”陈阿娇叹了一声,“我不晓得你恨不恨我,若不是因为我,你三姐可能也不会被远嫁”
“阿娇姐,不是三姐也会是其他姐姐,”刘彻苦笑了一声,“阿母阿母她就是那样,我记得昔年为了让父皇来宫中,她让大姐她们大冬日的洗冷水澡。然后借口她们病了想念父皇,请来了父皇就连我,也被迫饿过一日。我想若我不是太小,又是男童,只怕也逃不脱洗冷水澡的”
陈阿娇大吃一惊,这一点她还真不知道没想到王娡居然是这样心狠的人。
“阿母也曾和我”刘彻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和我说三姐远嫁塞外是因为你,大姐和二姐好像信了。阿娇姐,你小心点,阿母其实并不是那么和善的以后,以后少去她的宫殿。”
他又犹豫了一下,方低声道:“阿娇姐,莫要再吃她给的东西了。”
“怎么了”陈阿娇一怔,“怎么低落成这样”
刘彻这明显又是想起了王娡给陈阿娇下的毒,可王娡毕竟是他亲母,且,若是陈阿娇知道了这事,指不定会如何难过,毕竟宫中女子对子嗣的期待之情,他是见识过的她的阿母数次邀宠,还不是为了多生个儿子稳固地位
“我没事,”刘彻勉强笑了一下,“总而言之,阿娇姐,我如今算是明白了,有些人看起来和善,温婉,事实上却不是这样。你小心些,我不放心你。”
这是不喜欢和善温婉的人了陈阿娇想不通,既然刘彻不喜欢和善温婉的,那上辈子又是怎么硬要娶卫子夫的。难道说,从一开始,便只是在利用若是他从始至终都是利用,从无对卫子夫有过好感,也未免太过薄情了些。
好吧,他是挺薄情的,毕竟对于她,他说不定也是从未有过好感,一直都只为利用呢。
“我知道,我还是你师父。”陈阿娇道,“这些事还用你教我”
“自然是不用的,师父最厉害了。”刘彻立刻道,只差指天发誓。
可低头的瞬间,他眼中还是涌现出了难过的神色:或许阿娇姐你在很多事上的确是我的好师父,可内宫的勾心斗角和复杂人心,你却是不懂,否则也不至于护不住自己了
罢了,她护不住自己,他便护好她就是了。
陈阿娇终究还是没有去休息,反倒劝刘彻在后堂小憩了一番,毕竟明日他还要同大臣讨论给刘启的谥号和其他相关的凶礼细节。
刘彻心头有事,且这寒冷的冬夜,陈阿娇还跪在冰冷的灵堂上给父皇化钱,他岂能睡的安稳少不得丑时睡下,不过两个时辰便又起了身,逼着陈阿娇去睡了会儿。这般到了卯时,陈阿娇又起了,两人便跪着一起给刘启化钱。
此时的宫门外马车上,刘嫖抱着两个食盒,正冻的瑟瑟发抖,陈午抱着她,只想为她取暖,两人等着寅时宫门开启,去为陈阿娇和刘彻送上朝食。
“居然还在下雪,”刘嫖说,“我冷没什么,我只是担心这食盒中的哺食凉了不好。也不知这下头方着一碟子炭火的法子管不管用。”
“那两个小的想必一夜都没睡,今日又要忙一天,等那宫门开了,咱们便快点去送了朝食,待会儿天大亮了,想必他们连用食的时间都没有。”陈午说道,“太冷了,这雪太大,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雪这般大,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民生。”
“你待会儿提醒他们一句,”刘嫖道,“若有什么不妥的,及早便要备好了,幸好如今国库充盈。唉,阿启啊”
她一想到这国库是她的弟弟用了一生充盈起来的,便悲从中来。
用了朝食,将陈阿娇交给了刘嫖和陈午,刘彻这才去长乐宫和椒房殿问了安,然后又去了未央宫前殿,开始今日的公事。
这皇帝的谥号不可能一日便能得出结论,所幸大汉以孝治国,第一个字理所当然便是孝字。接下来只用从诸多歌功颂德的字中选一个出来便可。刘彻看了看天色,便道:“这剩余的八个字都极好,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须得去鸿宁殿中为父皇守灵。诸位不妨明日在讨论。”
这些争的面红耳赤的大臣立刻俯首作揖,一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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