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长生便放缓步伐,拉住展龙手臂悄声问他:“师兄,莫非你料定了许文礼将取而复返不成”
展龙有剑域屏障,并不担忧被许文礼偷听了去,只沉声道:“来世之刃不过半枚,哪里算得出这些微末小事。”
展长生一愣,又问道:“既然不曾预料,为何要计数”
展龙道:“那小子既然叫你不痛快,若是数到一百还不肯回头,我就去宰了他。”
展长生终究做多了凡人,此时此刻,下意识便抬手捂住展龙的嘴。
展龙却误以为他要投怀送抱,只握住展长生手掌,垂首在他掌心中落下一吻。
正是无巧不成书,许文礼也在此时转身道:“那融阳草”
如此那师兄弟一个吻手心,一个仰望的情景,便尽落入许文礼眼中。
他略顿了顿,方才淡定如常开口道:“你师兄弟要亲热,待我三言两语说完走了不迟,何必这般猴急”
展长生只觉手心灼热柔软,耳根亦是腾起一股烈火般烧红滚烫,急忙抽回手,却不知如何答他。
反倒展龙若无其事,停下脚步,负手而立道:“既然知道,就长话短说,莫要扰人安宁。”
许文礼暗暗咬牙,却不敢反驳,只哼一声,转过身去。展长生抬眼仰望展龙,见师兄颔首,便急忙赶上两步,引他入了石屋。
二人分别落座,许文礼便开门见山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条小灵蛇,你那融阳草送我些。”
展长生自然满口答应,又笑道:“阿礼,你肯回转,我真欢喜。”
许文礼先板起一张脸瞪他,却见展长生笑容犹若三春暖阳,一片融融春光,他那点铁石心肠便犹若残雪遇了骄阳,冰渣落入烈火般,转眼化得干干净净。
许文礼长叹一声,盘腿朝贵妃榻中惫赖一靠,低垂头颅,这素日里意气飞扬、活力充沛的青年剑修竟露出疲态,懒懒合上双眼。
展长生踌躇片刻,见他消沉若斯,终是坐在一旁问道:“阿礼,你师兄可安好”
许文礼仍旧冷冷一哼,又道:“事已至此,你何必假惺惺问我。”
展长生只得嘿然不语,二人仿若同床异梦般,一个看墙角,一个看屋顶,石屋中静谧如凛冬冰川。
最终仍是许文礼叹息一声,打破寂静,“五师兄不知修了什么邪术,招来那妖藤,如今遭了反噬,不省人事已有半年。两位师父四处求医问药,却不见进展。”
展长生沉吟片刻,只道:“那神弃藤世所罕见,只怕难以应付。”
许文礼叹道:“果然你也知晓这妖物,我虽有心多问几句,怎奈师门下了诛杀令,若在此刻求你原谅五师兄,未免不近人情了些。”
展长生眉心微微蹙起来,问道:“诛杀令”
许文礼一动不动,连眼皮也不曾睁开,沉沉应道:“掌门有令,凡我长春派门人,如遇展长生,必诛之。”
展长生不觉失笑,眉头一挑道:“不胜荣幸。”
许文礼倏地睁开双眼瞪他,眼神锐利如剑,冷道:“你当真不知其中利害不成”
展长生道:“令师疼爱弟子,迁怒于人,也是人之常情。我如今实力抵不过长春派,日后躲着点就是。”
许文礼脸色却愈加阴沉,又道:“同我长春派交好的各大宗门,不知为何这次竟同仇敌忾,一道发了诛杀令。”
展长生方才一愕,若长春派掌门是为痛心爱徒,迁怒于他,其余门派却是所为何来
若说是皆为潘辞抱不平,未免牵强过头。
那边厢许文礼兀自在报门派名称:“五柳符箓门、雨露派、元化宗、金甲山庄”
展长生又是微微动容,直起身来,沉声打断他问道:“元化宗”
许文礼道:“正是,左宗主因五师兄在他岛上受伤,有愧于心,故同我派一道发了诛杀令,已派出元化四护法四处寻你。”
若是旁人要助长春派也就罢了,元化宗上上下下,全有赖展长生与展龙相救,如今却忘恩负义、翻脸无情,竟要来取他性命。
展长生或是见惯人情冷暖,世事险恶,此时竟半点不觉愤怒,反倒笑出声来,随即笑叹道:“当真叫我眼界大开。阿礼,既然诛杀令已下,你为何不动手”
许文礼冷嗤道:“我打小就不爱听令行事,他要诛杀,我偏不肯。”
展长生一声轻叹,只觉宽敞石屋内憋闷得慌,便站起身来,步出门外。
灵罴一家同夏桐生不知何时折返,正在百丈开外的石屋旁懒洋洋晒太阳。
正是晌午时分,日头正盛,照得林间青雾蓬生,融阳草银光闪闪,虎头橘红里透黄,玉液灵花紫荧荧犹若彩笔描绘,色调斑斓犹若热夏。
石屋另一头,山壁内隐隐透出烈火煞气,正是展龙在炼化碎刃。
许文礼也随他迈出屋外,复又问道:“长生,你有什么打算”
展长生道:“唯今之计,只有闭关修行。阿礼,你回去罢,莫再来了。”
许文礼一愣,一怒,旋即醒悟过来,复又一叹,将腰间一枚方胜型墨玉佩缓缓解下,一面解一面沉声道:“长生,你不必为我操心。修道等同逆水行舟、与天争命,千难万险,才能炼就通天本领。整日依附师门,终难有大成。我必以一己之力,寻吾之大道、立吾之天命、正吾之道基,待他日正道,再将此符开启。”
那青年语调铿锵,掷地有声,一面将那墨玉佩合在掌中,无形剑气自四围而起,将玉佩密密包裹。
眼见得浓墨黑色渐渐褪色,过不了多时,那玉佩便化作一块平平无奇的白石头。
许文礼将这封印妥当的门派玉符往乾坤戒中一扔,突然展颜笑道:“无拘无束,好生轻松。长生,你身为斩龙代掌门,岂能见死不救”
展长生不意他竟做到如此地步,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停了好半晌方才叹道:“我若是还赶你走成不成”
许文礼又板起脸来,道:“不成。”
二人面面相觑,终是相视而笑,前嫌尽释。
随即许文礼便取了融阳草,回修业谷居所,去摆弄他那小灵蛇。
展长生又唤来夏桐生,仔细考较他学问法术,末了不觉汗颜。
这小少年学文习武,锻体炼魄,半点不曾耽误。追问之下,竟然是刘忠同布法大仙时时悉心教导的功劳。夏桐生如今根骨稳健,筑基指日可待。
他又取出种种法宝灵丹,在夏桐生石屋中放了满满半屋,夏桐生却道:“爹爹,我不要,我只要爹爹和大师伯下次外出时带我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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