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灯光下,将领们聚集在指挥部内议论纷纷,谈的话题三句离不开一个“粮”字。豫西已经一年没有战事,因此大伙此时最烦恼的当然是军粮问题。按照往常,每个部队的军粮都是足够的,但现在河南爆发大饥荒,由于孟翔命令每个部队都抽调出大量军粮用以贩灾救民,使得每个集团军每个军每个师的军粮储备都日益减少。部队眼下面临吃的问题,将领们自然十分焦虑。另一方面,大伙也很好奇孟翔为什么这么着急召集众人,由于孟翔向来足智多谋、鬼主意很多,因此很多人都猜测孟翔应该已经找到解决粮荒的办法了。
在众人的交头接耳中,孟翔大踏步从门外走到首席台上,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峻和决绝,目光如铁地看着将领们:“诸位今天这么着急地请大家过来,自然是为了商讨很重要的事。时间紧张,我就不废话了。这场会议的主题就是我们的活路问题。我刚从重庆回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们也很清楚。河南爆发了全省性的旱灾和大饥荒,目前真正在救援灾情的,只有我们和省政府,但光靠我们和省政府是不可能挽救全省的这场灾荒的。蒋鼎文和汤恩伯基本是袖手旁观,中央的反应也人难以接受。我和郭仲隗等河南省政府的代表们在重庆奔走呼号,为河南上千万陷入饥饿的民众寻求援助。最后,委员长同意让第一战区长官部从仓库里抽出八千万斤军粮用来救灾,同时山西和陕西的驻军也会拨出部分军粮运入河南,但数量并不是很大,全部加起来差不多是一亿两千万斤,也就是六万吨。但全省共有超过1500万人受灾,根据我们的估计,想要彻底挽救这场灾荒,起码需要五十万吨粮食。我在这里跟大伙说实话,我们的军粮都拿出来,再加上我和省政府从外省千方百计买粮食,以及中央调拨的这六万吨,总共差不多能有二十来万吨,只能满足赈灾需求的一半不到。”
“才给六万吨蒋委员长也太小气了吧”吉星文吼了起来,他是现场众将领里为数不多的河南人之一,“去年鄂西受灾,中央拨了十万吨今年河南全省受灾,中央才拨六万吨,我们河南人就这么好欺负我就不明白,河南的粮食都到哪里去了还不是被中央征走了还不是被蒋鼎文和汤恩伯给刮走了但现在,河南的老百姓快饿死了,他们为什么不把他们本来就是从河南百姓那里搜刮走的粮食拿出来难道他们根本就是不管河南百姓的死活”
“是的”孟翔神色凛然地点点头,“中央的拨粮很少,只能算是杯水车薪。我在这里很明白地告诉大伙,我们的所有军粮、储备粮食、购买来的粮食,加上中央调拨的这些粮食,大概能让河南撑到十月份,即便加上今年秋季的收成,也绝对撑不到明年,因为今年秋季的收成肯定也很低。这不仅仅是气候的问题,更因为春夏时节的饥荒已经导致数百万百姓逃荒,使得河南大部分地区的农业活动都陷入瘫痪。即便明年的气候能转好,但从现在到明年收获季节还有半年,这半年里我们只能挨饿了。我们这四个集团军,愿意和河南的民众同舟共济、共度难关,我们拿出我们所有的军粮,但仍然无法拯救这场大饥荒。我去过重庆,但中央的态度让我心寒齿冷。中央的那些高层们都拒绝见我们这些为民请命的河南代表,委员长也是被宋庆龄女士逼得才勉强见了我们一面。我在离开重庆的前一天晚上,在军委会大门外站了整整一个晚上,希望得到委员长的再次接见,跟中央多要点粮食,但我直到天亮也没有见到。从那一刻起,我才真正明白了,委员长和中央对河南的灾情并不是不知道,而是在装聋作哑,重庆仍然一片歌舞升平,那些达官贵人们仍然是锦衣玉食,没几个人真心地关心河南的灾情。今年的上半年,中央没有免除河南一粒米的粮赋,反而还要超额征收粮食。诸位,哀莫大于心死,我已经对中央死心了。我不想自欺欺人,你们也不要自欺欺人,我很干脆地告诉你们,中央已经放弃河南了,同时也抛弃了河南的三千万人民。因为河南并非大后方,而是交战区,随时可能沦陷,所以河南在中央的眼里就是一个快死的人,随时会失去的地方,所以中央自然不会来救灾,而是竭尽全力地在河南临死前抓紧时间拼命搜刮以榨取最终的剩余价值。这,就是我去过重庆后得到的结论。”
孟翔说出这些话后,感到胸口里憋着的一口恶气终于释放出来了。他之前以为委员长和国民政府不了解河南灾情的严重程度,所以才迟迟没有救援,但现在,冷酷的事实已经彻底粉碎了孟翔那“单纯”的思想。孟翔彻底明白了,国民政府根本就不关心河南百姓的死活,委员长本人其实也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一方面不愿意因为他对河南饥荒的冷漠处置而导致名声受损,一方面他也不想“浪费”物力和财力来援救河南这片随时会沦陷的“废弃国土”,所以他假痴不癫,假装不知道河南灾情的严重程度,同时严厉封杀任何关于河南灾情的新闻。这样一来,即便有一天河南灾情的历史真相被曝光,委员长本人也不会挨骂,因为“委员长根本就不知道河南的灾情会那么严重”,历史骂名会被河南当地官员和中央某些官员去背负,委员长的“国家领袖”名誉自然就不会遭到抹黑。这个,就是委员长这个权术大师玩的手段。
孟翔的思想毕竟来自后世的,因此他对委员长自然谈不上有多么的忠心,但他对委员长还是有着不少尊敬之情的,毕竟委员长在近代也给中国做出很大的贡献。而眼下,委员长这种冷漠而自私的行为确实让孟翔对国民政府和委员长的好感彻底跌落到了冰点。孟翔始终认为,不管委员长有多少苦衷或难处,河南百姓毕竟是他的人民,身为国家领袖的他绝不应该对自己的人民如此冷漠。重庆的见闻使得孟翔对委员长的尊敬之情彻底幻灭了,同时也彻底坚定了孟翔内心深处的某个决定。
现场的将领们都凝重沉思或面露愤慨之色。吉星文更是咬牙切齿:“那帮混账东西”
“河南的这场大饥荒,基本是靠我们在拯救。”孟翔神色异常平静地继续道,“我们把我们的军粮拿出来赈济灾民,我们仁至义尽、问心无愧,但最后的结果则是我们和灾民一起挨饿。在这个时候,我们也可以学习汤恩伯或蒋鼎文的做法,关闭粮仓,确保自己吃饱喝足,同时冷眼坐视上百万灾民活活饿死,或者乘机高价抛售粮食以牟取暴利。但扪心自问,那种冷血而无耻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相信大家也都做不出来。我们是军人,不是土匪,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境安民,就是要保护老百姓,如果我们保护不了老百姓,甚至还要鱼肉老百姓,那老百姓养我们又有何用我们长期驻守在河南,我们吃的粮食都是河南人民的血汗,虽然我们的高层将领里没有太多的河南人,但我们的基层官兵里却过半都是河南子弟兵,可以说,是河南人民一直在支持着我们、养着我们。如果我们抛弃河南人民,那我们就像汤恩伯那样,也会被河南人民给唾弃。所以,即便处境日益艰难,我们仍然坚定不移跟河南人民站在一起。”
将领们都神色肃然地听着孟翔这番悲壮的誓言。
“但目前,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根本性的问题,那就是缺粮的危机。”孟翔接着道,“我已经穷尽豫西的财力和物力,不但把我们绝大部分的军粮都拿了出来,并且从外省购买粮食,但仍然无法让河南渡过这个灾年。毕竟我们能力有限,以豫西之力也养不活全省。汤恩伯在豫东横征暴敛,导致已经有400多万豫东灾民涌入豫西,并且还有更多的灾民正在路上涌来。当此时刻,我们怎么办我们似乎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和灾民一起饿死。”
严峻的现实让将领们的心头都沉甸甸的。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吉星文心如刀绞地问道。
“我们要么坐以待毙”孟翔目光如冰地看着众人,“要么”他咬牙道,“奋起一搏”
“奋起一搏”将领们都吃了一惊。显然,这个词语隐隐有股异常的味道。
“豫西的粮食已经濒临枯竭,但豫中和豫东还有粮食。蒋鼎文和汤恩伯的军库里囤积着超过二十万吨的粮食。”孟翔语气平淡地道,“如果我们能得到那二十万吨粮食,我们就能和全河南的老百姓一起撑到明年。当然了,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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