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你热的话就把被子拿掉吧,我不看你。”
“为什么不看刚才还逞能说不会害怕”他摇着扇子,哼了一声。
“我是怕你尴尬,这都不懂”银笙憋着气道。
他一怔,泄气道:“真是直接。”
银笙别过身,他迟疑了一会儿,道:“算了,我不太热,就先盖着吧。”银笙蹙眉转回去,踌躇着道:“奚秋弦你是不是,从小就”
奚秋弦咳了一声,放下扇子,道:“你终于忍不住问了。”
银笙更觉自己多嘴,不好意思地低着头。他见她额上有细细的汗,便笑着拿折扇给她扇着:“我都没心虚,你却急了。还记不记得你最初遇到我,我坐着马车在江边等天淼他们来接,当时正是从一个神医那归来。这人是我父亲的同门师弟,但为人冷僻清高,从不愿离开隐居的深谷,于是只有我去找他看病了。””
“是啊,那又怎么了”
“就是他把我的脚给卸了去。”
“什,什么”银笙骇然。
“不是最近,好多年了。”奚秋弦忙劝慰道。
银笙忍不住看看他双膝以下空缺的地方,生气道:“为什么他不是你师叔吗怎会这样残忍”
奚秋弦却淡淡一笑:“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以前的腿脚生来没用,我娘觉得还是去掉方便,就请那神医给我斩去了。此后换上假的,倒也还可以站起走路。”
他说话的时候眼里虽还带着很浅很浅的忧悒,但脸上却始终是微笑。
“你娘怎么会这样做她难道不心疼你吗这岂不是要活活痛死”银笙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忍不住说出心里话。
“当时昏过去了啊,醒来后自然是疼了许久。”他怔了一会儿,又微笑道,“其实现在已经对小时候的事淡忘了许多,母亲总归还是为我着想,才做了那样的决定。”
银笙虽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无法理解这样的母亲。她默默想了一会儿,道:“如果是我,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的腿脚被砍下来的,哪怕是可以装什么假的。”
奚秋弦望着她道:“你这样不成的,岂不知有句话叫做慈母多败儿到了我母亲那个地步,只怕是即便心疼,也只能咬牙去做了。现在奚家只有我一个人,但我其实已经是母亲的第五个孩子。”
“第五个那还有四个呢”银笙惊讶道。
“有两个小产了,另有两个男孩都不满周岁便夭折了。”他垂下眼帘,“我是遗腹子,因此母亲只有将所有的期望都投在我身上了。”
银笙想到刚才他说的那些往事,心里始终沉甸甸的。奚秋弦见她不吭声了,便只好道:“早知这样,便随便编个谎话瞒过你,也不至于这样。”
“我才不想听什么谎话。”她失落道。
“正是正是,阿笙郑重其事告诫过我,不要老是说谎。”他笑意满满。
银笙一怔,红着脸道:“什么阿笙,谁让你这样叫了”
“小气得紧,叫你一声都不让。”他叹着气,睨着她。
“你不是一直叫我银笙吗,为何忽然改了口”她不乐意道。
“愿意改就改,还需要你答应不成阿笙总比阿猫阿狗好听,大不了我喊阿笙,你不回应即可。”
“你真是强词夺理。”
“被你看穿了。”他笑得高兴。
她留在他屋里吃了晚饭。
原是想回去的,但奚秋弦却让人将她的饭菜端了进来。她的菜要比他的多,银笙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吃,他却还略带调笑地道:“你长得那么瘦,吃的竟比我多。”
“他们盛来就那么多,我又没有去讨”银笙急忙辩解。
“不要狡辩,我又不会怕你吃空这艘船。”他依旧笑嘻嘻。
她越发着急了起来,将碗放在了桌上,道:“我回去了。”
“别”奚秋弦坐直身子,叹道,“好吧,不说你了。”说罢,顾自侧身推开窗,倚在窗口望着朦胧夜色。
银笙见他收敛了,才又小心翼翼地吃,不发出任何声音。这是随师傅在山里生活的岁月里形成的习惯。
过了片刻,他转回身,淡淡道:“床帏边有水盆,手巾,你可以用。”
“这不太好吧”她迟疑道。
“我都不介意,你担心什么”他满不在乎道,“大不了,你用过之后,我再换新的。”
她只好过去洗了脸。水珠如玉,有微微凉意。
“阿笙,过来。”床上的少年笑盈盈。
银笙不知他要做什么,便来到床边。淡青色的帘幔在晚风中轻轻簌动,他抬头望着她,忽而一手撑着床,一手掠过她脸颊边的发缕。
“有点沾湿了。”奚秋弦语气平静,眼里带着温和,手指轻轻拂过的时候,若有若无地触到了她的脸。
银笙浑身一震,竟顿时不能言语,也不能后退。
他却很寻常地又回归到先前的坐姿,双手撑在身侧,道:“把你吓坏了吗”
“你你不要乱碰”银笙这才缓过气来,面红耳赤地逃到了桌边。
“我碰你一下,你不是也同样碰到了我又没有吃亏。”他竟毫不内疚地道。
“乱说什么”银笙大惊失色,飞也似地逃出了他的房间。
银笙真的被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