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了自己的衣衫,扶着床栏便站了起来。天淑推门而入,道:“到巫山了,要我扶你出去吗”
银笙平静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得动。”说罢,便自己慢慢出了房间。这房间是在二楼之上,她扶着舷梯一步一顿地下楼,天淑跟在其后。才到一半,奚秋弦与天淼从底层房内出来,见到此景,他不由蹙了眉,道:“天淼去背她下来。”
天淼应了一声便要上前,银笙却紧握着栏杆,急道:“我慢慢走就可以。”
“逞什么能”奚秋弦冷着脸说了句,天淼还是快步上楼,不顾银笙的反对将她背了下来。上了船头,银笙为刺目阳光所耀,几乎睁不开眼。
“姑娘,要当心了。”天淼说罢,飞身上岸。这江畔有一山峰伫立于白云之下,隽秀婀娜,如披覆碧罗衣裙的少女一般。天淼背着银笙沿着上山幽径疾走,银笙不见奚秋弦跟来,不禁道:“你家少爷呢”
“他先留在船上,马上就有人送他上去。”天淼爽快道。
银笙一怔,不禁问道:“他的脚是不是受过伤”
“呃,那倒也没有只是上山下山不太方便。”天淼简单应答了两句,便低头前行,不再说这方面的事情。
过不多久,前方绿荫后楼阁隐现,如云间仙境。天淼背着她到得近前,银笙抬头便见一道白玉般的石阶直贯山顶,远处巨石临江,大半凌空,竟能不坠下去。在这巨石上龙飞凤舞地镌刻着文字,银笙不认识如此潦草的字体,红着脸问道:“那是什么”
“天降苛罚,诸神皆灭。众生伏罪,坠我深狱。”
“为什么听上去那么吓人”银笙望着那些赤红的字迹,不由心生寒意。
“那你就要问少爷了。”天淼一笑,背着她踏上那白石长阶。
登上峰顶时,恰有云层涌来,阳光为之消褪,雪白云朵与山间烟雾萦绕交织,使眼前的亭台楼阁绰约有致,好似轻纱拂过的梦。
云雾间小径幽深,有数名容颜俏丽的丫鬟迎上前来,天淼将银笙背进一处院落,朝众丫鬟道:“她左脚受了刀伤,还中过毒,你们要好生照顾。”
丫鬟们应允,忙里忙外地给她铺床倒水,天淼朝银笙颔首示意,便又出了房间。银笙躺在床上,见外面的云雾渐渐浓郁,拂过窗前竹叶,簌簌落落,如丝如缕,一时间真觉得自己是到了人间圣境。
不多时,有人替她拿来一身黛绿色衣裙,道:“姑娘暂且换上,若是不合身的话,我去帮你改一下。”
银笙道了谢,换下了先前那男人样式的黑衫,又将头发拢在肩后,虽不施粉黛,总算是还原了女孩子本色。那丫鬟含笑望着她,拿来镜子摆在她面前,道:“看上去衣衫正合适,不过在这里不能涂抹胭脂香粉,可不是我不给你哟。”
银笙愣了愣,见她与其余几个丫鬟果然都是素颜朝天,幸亏天生丽质,宛如清水芙蓉。
另一丫鬟道:“正是,因少爷不能闻这些香味,所以你身上若是有的话,也得先放到一边去。”
“我本就不涂抹那些。”银笙略显尴尬道。
“那就好了。”丫鬟说着,便又忙着去给她准备午饭,只留了一人在旁伺候。过了片刻,听得小径上有人走来,丫鬟挑起竹帘出去迎接,银笙抬头望去,见是奚秋弦来了。他已换了身衣衫,素白底子浅紫镶边,手里多了柄湘妃竹白纸折扇,一进屋,便微微一怔,继而负手道:“果然换了衣裙还像样。”
银笙微微脸红,低头不语。他屏退了丫鬟,道:“你先住在这里,等过两天就带你去见那僧人。”
“他就在巫山”
“是啊,当时我并不在这里,是天淼天淑他们两人外出接我时,看到了受伤的僧人,便将他救回了巫山。后来他们找到我,便将此事告知,否则我又怎会知道那僧人伤在何处,还知道了你的存在”
银笙看看他,道:“总算老老实实说了一大段话。”
他哑然失笑:“你这算是在夸我”
银笙又不语,奚秋弦故意道:“若是明天那僧人不肯将血舍利送给你,你可有别的打算”
“我”银笙怔住了,憋了半天才道,“那我就求他,直到答应为止。”
“我还以为你说要抢。”他微笑了一下。
“我要是想抢,还会跟你回来”银笙不悦道。
“你就算想逃,又怎逃得出我的手掌”他颇为得意地坐在她床边,展开折扇徐徐扇着风。
银笙瞥了他一眼,“一路上我怎没见你拿过这扇子”
“咦,你倒瞧得仔细,是刚才上山时,边上人给我扇着,我便随手拿了来。”
银笙听了,不免一抿唇,眼睛弯成月牙。他歪过头看看她,笑道:“难得见你笑,你有什么可高兴的,说来听听”
她起先不说,奚秋弦更是好奇心强,催着她要她说。银笙只得道:“你刚才说了那话,我脑子里便想到你一路走着,周围跟着一大群人,少爷长少爷短地喊着,连扇子都有人替你打开,真是纨绔子弟”
他一蹙眉,合拢纸扇,道:“怎把我想成那样的恶少”
“我只是自己乱想了想,你自己要我说的”银笙小声道。
“你倒是会想,改成说书人算了。”他叹了一声,道,“其实我连上山都不是自己走的,专门等着他们拿软轿抬我,你可曾想得到”
银笙愣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忍不住淡淡微笑道:“说你什么好呢,银笙”
“我又怎么了”她茫然。
“没什么,只觉你有些意思罢了。”他又展开纸扇,轻轻扇着道。
江上阴云未散,这一行船队缓缓驶离此方,没过多久,风声愈紧,豆大的雨点便打了下来。蓝衣少女关上窗子,走到雕花床榻前看了看银笙,见她精神不振地倚坐在床头,便道:“这船上没有给你换的衣服,等回了巫山再说。”
银笙手中还紧紧握着装有血舍利的竹管,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长发也湿漉漉的,自觉很是狼狈。见这少女虽不比自己年长多少,但姿容冷艳,神态孤高,更不敢多问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