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
孙佳算了算:“可以生产一个月。”
“才一个月啊”孙淡有些失望:“实在不行就让史万全去江南再采购一点。”
“也是一个办法。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孙淡问。
“没钱了。”孙佳说:“你手头那点银子,光建厂房和采购原料已然用尽,实在不行动,可去陆家钱庄借点,或者,史老板那里也可以想些办法。我就不明白了,房山的豪绅们那么不合作,你干麻要生拉硬扯让他们入股。”
孙淡道:“你这就不明白了,陆家钱庄那边实在是太敏感了,能不动就不动。老史若再入股,只怕这织造局就是山西人说了算。我在房山做官,怎么着也要为房山人谋福利。今后还有许多事需要地方豪绅合作,若同他们闹僵,却不是好事。有他们入股,我们的流动资金问题也能得到解决。再说了”他笑了笑:“我要对织机征税,初步打算每台每月征收一钱银子增值税,有那些豪绅入股,这些税可都要落实到他们头上。”
孙佳笑道:“可人家偏偏就是不肯出钱入股,你孙大老爷又能怎么办。”
孙淡:“所以,我今年就在房山过年。大年三十那天夜里,我准备把所有房山豪绅都请到织造局吃饭年夜饭,然后让他们看纺机开工。对了,再办一个定货会,让所有到房山的丝绸贩子都到工厂里去接货。只要看到实际的好处,房山豪绅们就会动心的。”
孙佳神色一动:“好主意。”
“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这事只怕我办不好。”
“为什么”
“没钱。”
“办个定货会,请人吃吨饭花不了多少钱吧”
“我的孙大老爷,你说得简单。”孙佳摇头,道:“临近年关,府中几百号人的月分和花红就是一大笔数字。你在厂子里请人吃饭,人工、车马要不要钱。我的大老爷,你上街去看看,如今的物价究竟高到什么样了。如今,老房山人都有些遭不住,纷纷搬到乡下去了。如今,城中全是外地口音。”
孙淡脑袋有些发涨,最近的开销实在太大,已经将他的腰包掏空了。
真是为难啊
“没办法,只能找枝娘借一点。”
从枝娘那里弄了几百两现银,孙淡这个开工典礼兼定货会总算顺利举行。
天终于黑了下去,城北天王寺的种声也响了起来。
站在织造局的大堂里,听到钟声,孙淡这才愕然发现,嘉靖一年终于到了。
本卷终
第三百章除夕一
西苑,司礼监值房。
公元一五二一年,明正德十六年十二月三十夜,月穷岁尽之日。
过了今夜就是嘉靖一年了,改元易敕历来都是国之大事。为了议论新君的年号,朝廷众大臣激烈辩论了月余,终于定下了这个年号。内阁原先奏请以“绍治”为年号,被否决。
皇帝继承大统的皇考问题悬而位决,内阁杨首辅等上“绍治”年号,其中那个“绍”字有“继承”含义。虽然“绍治”的表面含义是将治世发扬广大的意蕴,可暗地里未免没有坐实皇帝的皇位是从武宗皇帝那里继承过来的意思。
只要皇帝一不留神中了朝臣们的圈套,困绕朝廷许久的继统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实际上,杨廷和等人也不想用激烈手段解决大礼议事件,事情若能就此解决,也算是两全其美。
可惜,杨首辅还是低估了皇帝的精明。
武宗皇帝虽然行事荒诞不经,可心胸宽阔,有的的时候未免思虑不周,若遇到这种事情,很容易就被朝臣们绕进去。
但是,新君朱厚璁同他的堂兄正德皇帝不同,不但精明能干,而且是一个非常敏感非常爱面子的人,杨廷和他们的小算盘,皇帝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片敞亮,如何肯就此着了他们的道儿。
新年号自然是被皇帝一票否决,并亲自定下“嘉靖”这个年号。
他所更定的“嘉靖”,语出尚书“嘉靖殷邦”。
一个小太监快步走进司礼监值房,朝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文牍轻轻地问道:“干爹,已经很夜了,你老人家该用些东西了。”
面前是一条紫檀木大案,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的老太监将深埋在文书里的头抬起来。
此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督公毕云,如果孙淡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一个多月不见,这个老毕竟然会老成这样。
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毕云如今身兼两职,事务繁杂,加上本就是老人,身子一年年不成了。大明朝外相三人,内相四人,加上皇帝,总共八个当家人。其中皇帝高高在上,是国家的象征,类似于后世的宪法,拥有最后裁决权。内阁三大外相负责票拟,在外臣递送的奏折上写下处理意见;司礼监四大监臣则在审核内阁阁臣的处理意见后做出同意或者不同意的批示,此谓批红。
可如今的情形有些怪,外相们纠缠着皇考问题终日与皇帝争斗不休,对朝中事务也不甚热心,在他们看来,皇考问题是压倒一切的国策,比天大,比地厚,除此之外的一应琐碎都可以忽略不计。
而内相们则是另外一般心思。自黄锦执掌司礼监之后,他便有意将监中的几大内相都换成自己人,只不过,他夹袋中也没有什么人才,这才迟迟没有动手。黄锦的心思,内相们心中明镜一眼,毕云自不畏惧,可其他二人因为年纪也大了,争权夺利的心思也淡了。再说黄锦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人,同他真斗起来,只怕要晚节不抱。索性来一了个装笼做哑,躲在一边当摆设。
内相外相都不做事,可毕云却不能袖手不管。从内心来说,他还是一个热切于权柄之人,前一段时间被黄锦打压得厉害,最凄惨的时候甚至被发配去武宗皇帝的吉壤做苦力。如今好不容易翻身上位,自然是不肯放弃手中的权利。
所有的当家人都不作为,黄锦又是个不懂政务的草包,如此一来,整个司礼监的事务都压在毕云身上。
毕公公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如此操劳,顿觉得有些坚持不住。
从文案里抬起头来,毕云看着桌上的蜡烛,突然有些失神。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蜡烛,在寒风中飘摇不定,随时都可能被人一口气吹灭了。就算平稳地燃烧着,也终归有烧到尽头的时候。
“干爹,今儿个是大年夜,你老人家还没吃晚饭,儿子是不是去给你传些酒食过来。”
毕云这才将目光从蜡烛上收回去,喃喃道:“大年夜了,大年夜在值房守更,嘿嘿,咱家这么拼命究竟是为哪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