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也先帖木儿刚刚吃了一场败仗,身为中书右丞的脱脱却念着兄弟之情,迟迟不肯追究此人的责任。如此一来,就相当于自己主动将把柄送到政敌哈麻、秃鲁帖木儿和雪雪等人手中。在皇帝妥欢帖木儿心里,脱脱的形象,也从一个能臣迅速朝权臣蜕变。此时此刻,假如朝中真的为下一步平叛的主攻方向起了争论,脱脱可真未必能做到一言九鼎。
“好了,大伙先回去休息吧!”敏锐地察觉到李齐的神态有异,契哲笃偷偷瞪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冲着自己的同族兄弟们说道,“把家丁及时送过来就行。至于守城的事情,可不敢劳烦诸位操劳。有我和李知府,足以应对得来。实在不行的话,再派人去登门求援。有劳,有劳!”
“那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众世袭的蒙古官员们巴不得距离战场远些,高兴地拱起手,与契哲笃施礼告别。后者则带着府衙中的几个主要人物一道送他们出了大门口,待转过身来,却立刻换了另外一幅凝重脸色,“贼兵来势汹汹,我估计宝应顶多能坚持十天左右光景。所以第二道防线,我准备设在范水寨和时家堡。两地之间横着一条范河,可以用小船往来沟通。如果运筹得当的话,再将贼军多拖上十天应该不是问题!”
“卑职愿请一支将令,去守范水寨。”话音刚落,参知政事赵琏拱了下手,主动请缨。
“末将愿去守时家堡!”维吾尔将领果果台也紧跟着躬身,愿意与赵琏并肩进退。
“我只能给你们每人五千盐丁,其他兵将,你们就带着华甫、张四、张九六、李伯升四人,及其他们各自的手下去。”契哲笃看了看他们两个,欣慰地点头。“记住,不要出来跟朱屠户野战,凭河而守就行。从宝应败下来的兵马,你们也直接收了,让他们一道守城。实在守不住了,你们两个就向高邮湖和射阳湖中撤退。然后一个借助水路返回高邮,一个直接去兴化。主要战术就是一个“拖”字,将红巾贼拖得越疲,本官在后面的仗越容易打!”
“是!”赵琏和果果台两个再度躬身施礼,各自领了一支将令,出门召集兵马去了。冲着二人的背影嘉许地点点头,契哲笃背对着李齐,低声说道,“士气可鼓不可泄,所以脱脱丞相无论下一步去哪,你我都必须坚持告诉大伙,他要先来高邮!”
“卑职明白,卑职刚才孟浪了!”知府李齐面红耳赤,拱着手向对方谢罪。
“不怪你!你是个文官,不明白兵不厌诈的道理。有时候,要诈的不但是敌人,还要把自己人也给骗住!”契哲笃笑了笑,背对着他继续摇头叹气,“国事艰难,你我必须齐心协力。刚才那些人的妄言,你别往心里头去。其实自打陛下即位以来,已经不再刻意区分谁是蒙古官,谁是色目官,谁是汉官了。说实话,包括我自己在内,汉话说得都比蒙古话流利甚多!”
这番话,可算是推心置腹了。把个李齐感动得热泪盈眶,躬下身,大声说道:“陛下,陛下圣明!大人,大人仁厚。卑职,卑职岂敢计较几句没来由的废话?卑职,卑职愿意与大人,与高邮城共生共死!”
“死应该不会,但接下来你我肯定会打得很艰苦!”契哲笃又笑了笑,非常坦诚地跟李齐交实底,“那朱屠户也堪称是一个谨慎的,从他拿下淮安之后,便立刻止步不前,就能推断出这一点。所以他这次既然敢来,肯定对高邮志在必得。所以宝应和范水两道防线,未必阻挡得了他。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在高邮城下。我已经给朝廷写了求援表章,交给心腹带着,混在北去的货船里头悄悄送了出去。也给你的同年,浙东宣慰副使董孟起写了信,请他务必带兵来援。他去年正准备与郭贼子兴一决雌雄的当口,却因为两浙发生民变,奉了圣旨去平乱,不得不放了郭贼一条生路。这回,听闻郭子兴也来找死,想必他不会再错失良机!”
“大人高明!”李齐听闻大喜,先前心里的担忧顿时飞走了一大半儿。那董抟霄,董孟起可不是一般的文官,在当初跟他同时在国子监就读的学生里头,此人是唯一一个出身于汉军世家的。非但文章做得花团锦簇,马上步下功夫也俱属一流。用“文武双全”四个字来形容,也不足为过。(注1)
非但如此,董抟霄外放为官之后,每至一地,必然会是盗匪绝迹。地方上的冤狱和欺男霸女事件,也大幅降低。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对他赞誉有加。
有这么一个名声显赫,平乱业绩斐然的当世猛将为后盾,难怪契哲笃今天始终气定神闲。待大伙在高邮城下,将朱屠户拖得精疲力竭之际,董抟霄突然带着大军从水路杀至。定叫五路红巾贼寇来得去不得,追悔莫及!
注1:正史中,董抟霄是元末悍将,多次打败郭子兴,刘福通等人,后来被红巾大将毛贵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