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三惭这一声长叹,听在门人耳中,别有一番意味。原来三十年前,三圣教教主辛无敌横出江湖,自称武林第一人,打遍黑白两道,无有对手。遇上秦三惭,两人一场比试,掌法、兵刃、轻功三阵下来,辛无敌却均输给对方。辛无敌将此引为平生奇耻大辱,改名为一羞,以励雪耻之志。秦三惭这一叹,却大有感叹辛一羞门人强过自己徒弟之意,韩信平等无不汗颜。
宁钊、席倩但见秦三惭步履蹒跚,比三年之前又老了不少,若非亲见,谁会相信这样一个老人身怀绝技
韩信平上前一步,道:“师父。”等秦三惭示下。秦三惭停下步,微微一笑,道:“三圣教知道我要走,官兵难道便不知么”喃喃道:“除死无大事。秦某青年丧妻,中年丧子,孑然一身,全仗几个徒弟、孙儿排遣寂寞,生死之事,早就看破;若是畏罪潜逃,可就让人家瞧不起了。”
韩信平道:“可是,张巡师弟一番苦心,师父怎能”秦三惭忽然双目一亮,精光陡然射出,厉声道:“信平,这事全是为师之意,与旁人何干”再不说一句话,慢慢走入大门。秦府众人也陆续走回去,不一会儿,秦府宅院之中各房点起灯来,在这夜色之中,显得特别安静悠闲。
宁钊吐一口气,道:“席师妹,你看怎样”席倩一双丹凤眼忽闪忽闪,银牙轻咬着下唇,一语不发。宁钊低声道:“原来秦爷爷出了说不定是得罪了朝廷。朝廷要派官兵来,跟他们为难,这大约是这样的,对么”席倩哼了一声,道:“现今朝廷奸臣当道,你爹爹和我爹爹不也这么说得罪了朝廷,那也没什么了不起。只是,秦爷爷怎的不逃走呢让官兵捉了去,那可怎样是好”又道:“难怪,难怪。”宁钊顺道:“难怪什么”席倩道:“难怪秦谢大哥让咱们走,他定是怕咱们受牵连,唉,我倒错怪他了。”
两人到槐树底下牵了马匹,一语不发,默默前行,不一会儿已出了太原城。
宁钊这年一十九岁,席倩一十八岁。二人自小在一起长大,两家大人又一向交好,早有媒妁之意。宁钊虽是不说话,一双眼睛却停在席倩脸上瞧她神情。正在暗暗盘算,忽听远远一人道:“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干什么”跟着三条身影从西南山坡中掠出,向东蹿去。宁席二人吃了一惊,见不是冲自己二人来的,略略定心,但见那三条身影奔了数十丈,停了下来,小声叽叽咕咕,似是已追上了那两人,正在盘问。二人对望了一眼,点点头,循声悄悄掩去。
走了七八十丈,渐渐听清了他们说话。只听一人小声埋怨道:“乌孙老大,你他妈也真是条伢儿狗,耽不得半回闲。大伙儿都埋伏在山坳中等着跟官兵拼上一场,你却在这里享受风流快活。”另一人道:“皮三哥,也难怪啊,你瞧聂二娘那水灵灵火辣辣的模样,嘿嘿,要是跟你埋伏在一起,你受得了啊”乌孙老大的声音道:“小心老子给你砍下来”熊六道:“那我就找聂二娘,让她再给我赔一个。”一个女子声音道:“脑袋我赔得起,那个我就赔不起了。”这声音宁席二人日间在酒楼中听过,正是与乌孙老大在一起的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原来她叫聂二娘。另一个沙哑的男子道:“妈的,甘堂主差遣咱们,那是看得起俺神虎门,咱们还能不拼命跟着干”乌孙老大道:“不打紧,今日咱们四五百人聚在这里,若是能杀退官兵,保护秦老儿的安全,甘堂主一定少不了夸奖各位兄弟们几句,那咬断肠的解药,也就会分给咱们了。”皮三道:“甘堂主已给秦老儿报了讯儿,让秦老儿连夜向东逃走。咱守在这里,不过是绊着官兵乱杀一场,别让官兵追上秦老儿就成了。”几个人一齐“哦”了一声。皮三又道:“因此上,虽然天黑,甘堂主还是让咱们人人带上面罩,咱们这就戴上罢,免得官兵来了慌手慌脚。”但见他们各各摸出一个黑色面罩戴在头上,只露出两只眼睛。皮三道:“你们这些笨脑子可别忘了咱们的暗号。”乌孙老大道:“今天有雨、去你姑姑,不就是这样么老子是风流了,却没忘掉这样莫名其妙的暗号。”
宁钊、席倩从藏身处的一块石头后微抬起身,四处睃视,但见微风拂动树影,满山坡都似藏有人,又尽似空无一人。席倩低声道:“今天有雨、去你姑姑是什么意思”宁钊道:“他们的暗号。”席倩点点头,忽然轻声道:“今天有雨”宁钊不假思索,脱口应道:“去你姑姑。”席倩微微一笑,从腰间拉出一个面罩,道:“怎么样,咱们也瞧瞧去”
不一会儿,二人收拾停当,相互瞧瞧,觉得没什么破绽,便顺着方才乌孙老大等人走过的方向悄悄走去。大约走了百余丈,忽见面前人影一闪,从树丛中钻出一个人来,对二人道:“今天有雨”宁钊道:“去你姑姑。”那人道:“原来是自己弟兄。再不要走动了,官兵快要来啦。”说完便就地一卧,伏在一块石头旁。宁钊、席倩离他五六丈处趴下,借着月光一瞧,但见石头旁、树丛后、凹坑中全藏着人,十步一堆,五步一伙,俱都不言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前面一人轻声道:“嘘,官兵来了,大伙儿提起神来。”宁钊探起头来,侧耳聆听,果然路上传来军伍行进的声音。不一刻,连马嘶、咳嗽、铁器轻微碰撞以及军官小声喝斥的声音也都听清了。再过一会儿,路上渐渐显出队伍头盔、旌旗的剪影。当前十数名军官骑在马上,已到了近前。
忽听一名军官道:“停”传令兵旗子一晃,高声道:“停”隔了几十步远又有人喊:“停”十数声响过之后,军伍停下步来,一时寂静无声。不知哪匹军马打了个响鼻,连喷过之后马唇合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清风拂过,几株油桐簌簌掉落了桐花。宁钊平时最喜欢桐花,这时竟不能拾来轻轻吹去尘土,愈发觉得后悔。忽然之间,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暗道:“席倩平日总不关心别人的事,今天怎么非要冒这风险她只不过是怕秦谢大哥吃亏,虽然不能明说,但暗中帮上一点点小忙,尽一点点心意,也觉得很愿意。”跟着想起席倩每回说起秦谢时,两眼之中却是闪烁着少见的光采。这样一想,不由得心中发酸,跟着便侧目向席倩望去,见席倩正全神贯注等着这山野之中的不知名人物下令,一口气登时泄了。席倩觉得了什么,轻轻推一推他,他乘机捉住席倩手掌,握了一握,席倩却拽了几下,慢慢抽回。
正在这里暗暗纠缠不休,忽听大路上一个青年男子声音道:“宁少侠、席少侠,等一等我们”这声音突如其来,宁钊、席倩一听吓了一跳,心道:“怎的是叫我们”但听数匹马从城中奔出,往这边驰来。不一会到了近前,前面是两骑,后边又是两骑,一追一赶,一会儿从跟前驰过。宁钊、席倩略略看清前面两人的坐骑,都一阵惊喜,原来那两匹马正是自己二人失窃的宝驹,却不敢现身去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小贼一鞭一鞭落在心爱的宝驹上,心下痛极。
莫之扬、上官楚慧浑不知山坡上有个宁钊、席倩正在暗暗诅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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