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笑意的钱歉益自我陶醉地侃侃而谈道。
既然早晚会被老天抛弃,那就干脆拿来给我钱歉益当作向孙露那女人讨好的“诚意”吧。默不作声的冯如琨,暗自在心中将钱歉益的话接了过来。直到现在他才真正明白钱歉益的目的。什么忠于皇室、什么中兴大明、什么重整朝纲,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眼前这个男人用来为自身谋求利益的华丽说辞罢了。当初他利用了东林党魁的身份投靠了孙露。更是不顾东林清流的反对,处处以粤党马首是瞻,甘愿充当其的鹰犬走卒。可一转眼他却利用孙露给予的权利和由此得到的地位转而投靠了皇帝。通过出卖背叛孙露,借此博得了皇帝的信任,掌控了帝党。而现在看来,钱歉益又想利用隆武帝生前积攒的那点儿实力,同孙露讨价还价谋求新的利益。甚至在必要时他还想故伎重演,将帝党全盘出卖给孙露。仔细想来冯如琨突然发现钱歉益这一路走来似乎充满着“利用”与“背叛”这两个词。而他本人并没付出什么,却总能通过牺牲他人来图利自己。
看着仪表堂堂、生气盎然,且血色丰润的钱歉益,一股寒意直窜冯如琨的背脊。怪物真是个怪物,一个专门利已的怪物。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牺牲。无论是阉党当政也好,粤党当政也好,钱歉益总能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冯如琨甚至觉得就算现在是满州鞑子占了天下,眼前的这位钱大人照样也能过得有滋有味的。真正鼠目寸光的是或许是自己吧,冯如琨在心中自嘲着想到。不过另一个问题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钱歉益既然谁都可以牺牲。那他日后会不会出卖自己呢
冯如琨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而正是这么一点儿细微的变化立刻就引起了钱歉益的注意。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刚才说多了一些,钱歉益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却见他带着和蔼的笑容上前拍了拍冯如琨的肩膀道:“老夫只是看不贯那些个不识时务者,一时忍不住就感叹了几句罢了。冯大人向来机敏,想必也同老夫一样深有同感吧。”
“是,是。大人所言及是。大人神机妙算真是让属下敬佩不已啊。”冯如琨连忙收起了心中种种想法,以恭敬的态度点头哈腰道。不过他似乎又不想看着钱歉益就这么得意下去。于是怀着一种恶作剧似的想法,冯如琨转而又故意问道:“不过大人。属下还有一个疑问不知当问不当问”
“哦,什么疑问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尽管说吧。”钱歉益好奇的问道。
“是,大人。属下是想若是孙露既不想拥立太子,也不想拥立藩王,而是想自立为帝。这又该如何是好呢”冯如琨不紧不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据他所知,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钱歉益之前的一切盘算都会就此落空。
果然钱歉益听冯如琨这么一说,他刚才还自信的笑容顿时就冻结了。在楞了一楞后钱歉益继而又自信的说道:“冯大人放心。孙露那女人是绝不可能有称帝的想法的。”
第九章第三节帝都风云三
当钱歉益等人潜心盘算着新一轮的大计之时,南京城中的另一伙人也在商讨着局势日后的走向。不过比起帝党们密谈时紧张、焦躁而又略带一点儿狂热的气氛来,眼前这几个聚会者显然就看上去要风雅得多。不大的斗室被布置得幽雅清净,一旁的香炉中寥寥的清烟若有若无。雕花的窗户微微开启,偶尔还会有几片俏皮的花瓣偷偷溜进这间清雅的小筑。紫檀八仙桌前围坐的三个中年男子亦是一副神清气朗的模样。
“汤大人的这座园子修得可真不错啊。刚才老夫等人一路行来,重檐迭楼,曲院回廊,疏密相宜,奇峰秀石,真是引人入胜。特别是此处的竹篱小屋,颇有乡也风味。想必汤大人闲暇之余也一定常来此处小惬吧。”对于园林颇有研究的沈犹龙四下环望着这间幽静的园子,忍不住赞不绝口道。
“那里。沈大人真是过奖了。老夫这间陋室怎登得了大雅之堂。倒听说沈大人这次去了趟苏州卖下了一座园子。人道是江南园林甲天下,苏州园林甲江南。想必沈大人的这座新园子一定很精彩吧。”汤来贺微笑着奉承道。
“老夫的那个园子哪儿是什么新园子啊。其实就是苏州阊门外一栋旧宅子,早已年久失修。据说还是明万历年间太仆徐泰时园子。”沈犹龙摆了摆手谦逊的说道。
“沈大人的园子莫非就是时人称颂的东园吧。”一旁的陈邦彦拍案惊叫道。
“正是。没想到陈大人出身岭南对于江南的园林也很有研究嘛。”沈犹龙点了点头回答道。
“其实老夫只是喜好书画。听说东园曲廊贯穿,依势曲折,通幽渡壑,廊壁嵌有历代著名书法石刻三百多方,其中有名的是董刻二王帖。是嘉靖年间吴江松陵人董汉策所刻,历时二十五年,至万历十三年方始刻成啊。”陈邦彦一提起那些石刻他的眼中不由地就留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原来如此。看来陈大人也是同道中人啊。等老夫的园子修缮好后,陈大人一定要赏光来寒舍一叙。到时候你我二人也好一同研究研究那三百多方石刻啊。”沈犹龙抚须邀请道。
“这太麻烦沈大人了吧。”陈邦彦不好意思的说道。
“那里。能请到陈大人光临寒舍也老夫的荣幸啊。就怕到时候陈大人公务繁忙不肯赏光啊。”沈犹龙哈哈一笑道。
“不过,沈大人乃是松江人氏,怎会想到去苏州卖宅子呢。”一旁的汤来贺冷不丁地插口询问道。
“汤大人有所不知了吧。自从吴淞口开了海禁,云间之地已不复当年的清净了。相比之下还是苏州的吴门之地才更适合老夫日后归隐吧。”沈犹龙说罢又悠然地补充道:“就连鲁王殿下不也是将王府选在了苏州吗。”
一听沈犹龙提起了鲁王,陈邦彦的心不由一震。他早就知道今日沈犹龙和汤来贺邀请自己前来绝不只是为了聊园林,聊书法。眼看着此二人东拉西撤着一路说到了鲁王,陈邦彦意识到他们很快就会切入正题了。果然沈犹龙的话音刚落,汤来贺紧跟着接口道:“这么说来沈大人这次还拜访了鲁王殿下了咯。不知鲁王殿下身体可好”
“真是惭愧,鲁王殿下不记前嫌接待了老夫。托福,鲁王殿下的身子看上去还算健硕。”沈犹龙感慨地说道。所谓的前嫌自然就是指他当年带兵将鲁王“请”来南京的事。不过事过境迁,如今的局势又异常的复杂,鲁王朱以海自然是不敢就此得罪这么一个权臣。因此对沈犹龙到访也是礼遇有加。却听他又以担忧的口吻补充道:“只不过由于皇上突然驾崩,殿下的神情看上去颇为憔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