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恕一把抢过自己手机,愤怒道:“怎么可能?”
江恕迅速把电话给老王打了过去,问:“沈拂呢,不在家吗?”
老王道:“下午她接到了一通电话,让我送她到一个小区来,北山街七十八号,好像是她二姨一家搬到锦城来了,打电话说想和她一块儿吃个年饭,我这儿正在楼下等着她呢,怎么了,少爷,需要上去叫她吗?”
江恕拧眉:“几点出去的,怎么不告诉我?”
老王道:“沈拂说去吃个晚饭就回了,让我别和您说。她二姨人还挺好的,下楼接我们,还问我要不要上去一块儿吃饭,应该没什么事情,您别担心。”
江恕对沈拂的二姨有印象。
几个月前沈拂的外公忌日,她的一群亲戚闹事,他拦着沈拂不让她回去拜祭。但她二姨并不在那堆亲戚当中。而且根据很早之前的调查资料,沈拂家里出事后,她二姨把她接到家里住过一阵。
沈拂去吃个饭就回,应该是不会受欺负的。
但江恕眉心还是一跳一跳的,她二姨该不会是想把她接回去吧。
江恕顿时坐不住,看了眼外面说下就下的暴雨,拎起外套出门,对王轩衡道:“让你哥送我去趟北山街那边。”
二姨家并不富裕,不及以前沈拂家的十分之一,为了表弟读一所好学校才转到锦城来。
房子也是租的,不过二姨为人勤恳,将两室一厅收拾得干净整洁。
沈拂视线转过泛黄的台灯,房门上的身高刻度线,以及墙壁上挂着的风景图,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小家庭的温馨感。
吃着饭,二姨给她倒来一杯水:“要是在那边住得不习惯,就来我这边住,我给你腾出一间房。”
沈拂心中一阵感激,开口:“二姨……”
还没等她说话,坐在对面埋头吃饭的表弟抗拒道:“我家哪儿还有地方?姐姐来了我肉都没吃上几筷,别的亲戚来都要带牛奶的,姐姐什么都没带。”
二姨一巴掌打在她儿子后脑勺上,怒道:“说什么呢?”
沈拂尴尬地住了嘴,赶紧道歉:“我这次来得比较仓促,二姨您给我打个电话我就来了,所以考虑不周到,待会儿我出去买些东西来吧。”
“不用不用,真不用。”二姨赶紧道:“叫你来就是叙旧的,过年叫你来吃年饭,怎么还让你一个小辈带礼物呢?大过年的又没地方买……”
沈拂给底下的王司机发消息,让他提了好几箱牛奶和礼品过来。
过年的确没地方买,但车子后备箱经常有一些周特助随手放在里面的东西,挑一挑还是能拎一些礼物上来的。
送沈拂出去的时候,二姨脸色愧疚,但表弟显然很高兴,抱着小机器人去房间了,二姨的老公对沈拂的态度也比她刚进门时好多了,跟着送沈拂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沈拂独自望着下降的数字发呆。
她已经两年没拥有过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所以在接到二姨的电话时,心情一阵激动。
以前爸妈还健康时,过年带她走亲戚,所有的亲戚对她全是夸赞和善意,哪儿想得到这样的他们,之后会为了借她家的赔偿金而撕破脸皮?
二姨是唯一在变故发生后,还接济了她的人。
沈拂走进二姨家,看见几年前自己老妈送去她家的婴儿摇篮,还看到了另外几件熟悉的东西,心中还淌出一些温暖,感到了一种虚幻的幸福。
但沈拂很快就被表弟的话拉了现实……别人的家,到底不是她的家。
沈拂在电梯里就已经收拾好了脸上的所有情绪。
老王拿着把伞,在楼道里等她,说:“没事吧?”
沈拂吁了口气,道:“麻烦您了。”
楼道光线无比昏暗,一道狂风吹来,吹得沈拂差点走不动,沈拂只觉得气温又比中午出来时低了好几度,穿羽绒服都感觉手腕冻到了骨髓里,下意识抱起手臂。
等到了单元楼下,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
深冬的暴雨伴随着狂风,天仿佛破了个洞,水直接往下泼,外面的树被刮得东倒西歪,看着非常恐怖。
老王说:“新闻说台风来了,忽然就下雨,我只带了把伞,这可怎么办,这小区没地下车库,我车子停在那边,离这里很有一段距离,咱们走过去身上肯定要湿了。”
老王倒无所谓,就怕沈拂身体一个小姑娘满身水,开车回去也有一段路,等回了别墅肯定要感冒。
“你要不要上楼问问你亲戚有没有雨衣?有件雨衣要好点儿。”
沈拂有点儿犹豫,实在不想再上去。
她道:“咱们挤一挤,赶紧跑过去,回去您也赶紧洗个澡,不能感冒了。”
老王撑开伞,正要和沈拂往外走,那边一个高挑的身影走了过来。
乍一看还看不清,只觉得身形和江恕有点儿像。
等人在黄色的路灯下大步走过来,才看清楚眉眼不是江恕还是谁。
江恕穿着雨衣,打着一把黑伞,伞被狂风折断了,他越走越快,艰难地跑过来。
进了楼道,他摘掉头顶的雨衣帽子,甩了甩漆黑短发上的水。
老王吃了一惊:“您怎么来了?”
江恕递过来两件雨衣,没好气地对沈拂道:“从王轩衡家里拿的,赶紧穿上。”
沈拂接过雨衣,半天找不到正面,江恕伸过手来,三下两下给她解开,套在她身上。
他把雨衣往沈拂身上套,冰凉的手指不经意划过沈拂脸,水珠落在沈拂脸上。
沈拂一个哆嗦。
江恕也感觉自己手有点凉,赶紧收回了手:“你自己来吧。”
沈拂将雨衣套上。
三人都穿上了雨衣,老王撑着伞先小跑过去开车。
江恕和沈拂撑一把伞。漫天瓢泼的黑夜暴雨中,他把伞无限朝沈拂那边倾斜。
终于坐上了车。
车子车灯打开,驶向江家的方向。
江恕来的路上一直提心吊胆,怕沈拂见到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要搬走,但现在见沈拂的表情,应该是暂时没这个打算。
他松了口气,给沈拂扔了条毛巾,道:“擦擦身上的水,回家了。”
“嗯。”
江恕擦着头发,没注意到沈拂低低地应了一声。
晚上沈拂回去后及时冲了热水澡,但还是有点儿发烧。
这两年梦里她总是不是出现在快要坍塌的废墟中,下一秒就会失重坠落,就是出现在一望无际的黑夜国道上,下一秒一辆货车迎面冲来,天旋地转,她无力抓住也无法挽救任何事物。
但这一晚她终于抓住了点什么,她不知道是她自己抓住的,还是她正在被托举着。
她感觉她终于站到了平地上,在昏暗的暴风雨里见到了光亮。
于是梦里那种惶恐无助的痛楚终于缓缓如退朝般褪去,变成了被抓住手臂带着她向前的安全感。
天亮了。梦醒了。
所有不真实的惶然都消失,只剩下一个人的某个模糊的语气。
沈拂眼角全是水渍,不知道是汗水还是什么。
房门外有人敲门。
她缓缓爬起来,过去开门。
江恕站在外面,托着餐盘,上面有牛奶和简单的早餐。
“快起来,不然等下要低血糖。”面前的少年的语气与她梦里的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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