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生与长安再无交集。
人生的落差不期而至,诗人的灵感却油然而生。
以前的张九龄虽然文采飞扬,但顾影自怜的味道比较浓,即便是最有名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被贬到荆州之后,张九龄便将自己的情感倾注到诗里,不经意中,他的诗再次得到了升华,以前梦寐以求的高度,在荆州得到了实现。
在那里,他创作了感遇十二首,与陈子昂的感遇遥相呼应,成为唐诗中不可多得的精品,其中第二首最为知名: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中国的文人就是这样:当仕途顺利时,他们只是帝国大厦中一个个面孔模糊的部件;而当仕途起落时,他们文人的一面才显现出来,成为一个个面孔鲜活的人。
对于他们而言,人生究竟是得意好,还是失意好呢或许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的张九龄在荆州艰难度日,他的心中充满了苦闷,唯一有所慰藉的是,在这段日子里,他与唐代两位著名诗人的人生有了交集。
这两位诗人,一位是诗佛王维,一位是山水诗人孟浩然。
相比于孟浩然,王维与张九龄的缘分更深:王维一生视其为恩师,因为他仕途的二次起步就得益于张九龄。
王维于开元九年高中进士,凭借自己的音乐才能当上了大乐丞。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大乐丞干了没几年,王维就栽了。
栽在了狮子身上。
他手下的伶人鬼使神差地舞起了狮子,而偏偏狮子的颜色是黄色的,跟李隆基身上的龙袍颜色一样,于是麻烦来了。
不久,王维被追究领导责任,大乐丞干不成了,被贬到地方出任司户参军。
如果没有张九龄,王维的司户参军不知道要干多久,而随着张九龄拜相,王维的机会来了,他以一首诗干谒张九龄。
干谒是当时非常流行的一种自我推荐方式,有才华的人一般用诗词歌赋做为自己的敲门砖,去投向那些身在高位而又能对自己仕途有所帮助的官员。
张九龄就是高官中的一个,王维干谒过他,孟浩然也干谒过他。
相比之下,孟浩然干谒诗的水平更高,至今流传很广: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在诗中,孟浩然含蓄地表示了自己的临渊羡鱼之情,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渴求,希望张九龄给自己一支舟楫,让自己从此步入仕途。
可能是孟浩然太含蓄了,也可能是张九龄嫌他年龄太大了那一年的孟浩然已经四十岁了,此时再步入仕途,已经有些晚了。
孟浩然的干谒诗没有起作用,王维的却起作用了:宁栖野树林,宁饮涧水流;不用坐粱肉,崎岖见王侯。
鄙哉匹夫节,布褐将白头。
任智诚则短,守仁固其优。
侧闻大君子,安问党与雠。
所不卖公器,动为苍生谋。
贱子跪自陈,可为帐下不感激有公议,曲私非所求在今天看来,王维的干谒诗明显没有孟浩然的水平高,但他的诗敢于表扬领导:所不卖公器,动为苍生谋,这是他给张九龄的极高评价。
同时,王维的诗也没有那么含蓄,直截了当地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贱子跪自陈,可为帐下不目的,一目了然。
很快,王维的诗收到效果,张九龄将他由司户参军提拔为了右拾遗。
从此,王维将张九龄视为一生的恩师,他不仅佩服张九龄的文采,更佩服张九龄的为人,这对他的一生都有很大的影响。
开元二十四年,张九龄罢相,这让先前充满抱负的王维顿生失落之感。
不久张九龄又被贬往荆州,王维对仕途更加心灰意冷他从恩师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自此之后,本就向佛的王维意兴阑珊,开始了半官半隐的生活。
张九龄罢相既是自己人生的分水岭,同时也是王维人生的分水岭。
这道分水岭,让大唐王朝少了两个锐意进取的官员,却多了两个青史留名的著名诗人。
在张九龄被贬荆州之后,郁闷的王维给张九龄寄了一首诗:所思竟何在怅望深荆门。
举世无相识,终身思旧恩。
方将与农圃,艺植老丘园。
目尽南飞鸟,何由寄一言诗中充满了苦闷,而王维的退隐之心也跃然于上。
不久,张九龄回信了:荆门怜野雁,湘水断飞鸿。
知己如相忆,南湖一片风。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与王维与张九龄纸上唱和不同,孟浩然更为直接,因为此时他的距离更近。
被贬的张九龄在荆州想起了孟浩然,便邀请他出任自己的幕僚。
这本是孟浩然进入仕途的大好机会,然而与张九龄唱和几个月后,他便告辞离去了。
没有人知道孟浩然离去的真正原因,后人推测可能是他散淡惯了,适应不了官场的氛围。
从此之后,孟浩然与官场绝缘,数年后死于食物中毒。
伴随着孟浩然的离去,张九龄的人生也抵达了终点。
开元二十八年二月,张九龄在荆州病逝,享年六十七岁,开元年间最后一个良相撒手人寰,只留下世人的唏嘘不已。
在张九龄身后,李隆基追赠他为荆州大都督,谥号文献。
从此,每逢有人向他推荐宰相,李隆基都会追问一句:风度赶得上张九龄吗由此可见,风度翩翩的张九龄在李隆基心目中的位置。
可惜,那个最有风度的张九龄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