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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职归闲职,李林甫的行政级别却上来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李林甫转任国子司业国立大学副校长。
他这个国子司业跟别人不太一样别人是从四品,他却是正四品。
这时李林甫又开始转动脑筋,在满朝官员中寻找新的大树,经过一番逡巡,他把目光锁定在了政治新贵宇文融身上,这个人或许能成为自己的新靠山。
朝中没有多少根基的宇文融,此时也需要李林甫这样的得力帮手。
双方各取所需,于是李林甫火速地靠了上去,而宇文融也立即张开了怀抱。
经过宇文融的推荐,李林甫被擢升为御史中丞。
在这里交代一下,当时的御史中丞编制就两个人李林甫和宇文融各占一个。
当宇文融和李林甫结成联盟时,这两颗炸弹已经具备了超强的威力。
御史中丞是御史台的副职,上面还有一个御史大夫。
御史台主管风纪,通俗地说相当于现在的中央纪检委,其威力之大,不难想象。
从此以后,宇文融和李林甫就开始寻找机会,一心要把张说打落马下。
开元十四年二月七日、八日,李隆基连续发布了两项人事任命:任命崔日知为左羽林将军;任命崔隐甫为御史大夫。
宇文融和李林甫从这个任命中看到了机会。
不就是两次人事任命吗有什么机会可言。
实际上,这两项看似平常的人事任命的背后,还有着一段曲折。
本来李隆基准备重用崔隐甫,就将从河南尹洛阳特别市市长的位置上调进了京城。
而张说却觉得崔隐甫学识浅薄不堪大任,便准备安排他出任金吾卫大将军。
与此同时,张说又推荐了一个人选殿中侍御史崔日知,准备将他委任为御史大夫。
两项人事任命报到李隆基那里,张说就像往常一样等待着批复。
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李隆基居然来了一个乱点鸳鸯谱,把两项人事任命正好颠倒了过来:崔日知当左羽林将军,崔隐甫当御史大夫。
就是这次乱点鸳鸯谱,让宇文融的鼻子嗅到了异常的味道:皇帝没有按照惯例批准宰相的人事任命,这说明张说要完了政治,就是高级别的人与人斗争,在这里面,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隐藏着无穷的玄机。
李隆基之所以会乱点鸳鸯谱,就是要传递出这样的信息我要准备整人了。
宇文融捕捉到这一信息后,决定再找一个帮手,只要此人肯帮忙,张说便在劫难逃。
这个新帮手,正是他的新上司御史大夫崔隐甫。
仕途走到崔隐甫这个程度,在朝中是不可能没有几个朋友的。
张说之前的所作所为,崔隐甫了如指掌,现在他也恨上了张说。
当宇文融找上门时,崔隐甫知道自己报复的机会来了,两人又是一拍即合。
开元十四年四月四日瞧这倒霉日子,张说的苦日子来了。
这一天,御史大夫崔隐甫、御史中丞宇文融、御史中丞李林甫联合向李隆基奏报:张说结交巫师,占卜星座,包庇下属,生活奢华,还收受贿赂。
不打则已,一击致命,宇文融裹挟着整个御史台出手,就是要将张说打落马下,永世不得翻身。
接到奏报,李隆基下令成立专案组,成员有侍中源乾曜、刑部尚书韦抗、大理少卿胡珪和御史大夫崔隐甫,阵容极其豪华,其规格之高,史无前例。
与此同时,李隆基又下令金吾卫士兵包围张说的宅第,在案件没有落实清楚之前,实行军事管制。
到了这个地步,张说的宰相算是当到头了,能不能从这个案件中脱身,那就得看他的运气了。
张说能逃出生天吗很难。
只需要看看专案组成员,就知道等待张说的是什么了:源乾曜因为泰山封禅,对张说抱有成见;崔隐甫因为人事任命,对张说怀恨在心;专案组的另外两个成员宇文融和李林甫就更不用说了。
值得一提的是,宇文融和源乾曜的关系还非同一般,当年一手提拔宇文融的京兆尹正是源乾曜。
现在源乾曜与张说有矛盾,而源乾曜的老下属宇文融也跟张说有矛盾,这两个人会对张说善罢甘休吗形势对张说十分不利。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了朝堂之上,此人名叫张光,身份是太子左庶子。
张光一手拿着刀,一手拽着自己的耳朵,手起刀落,将自己的耳朵割了下来,然后大声说道:臣以自己的耳朵作证,张说冤枉李隆基被张光镇住了,他想不到这个人会用这种方式为张说作证,不由地感叹了一句:到底是兄弟情深啊原来,张光另外一个身份是张说的亲哥哥。
被张光感动的李隆基随后叫过高力士,让他去监狱看看张说。
高力士奉命来到了监狱,看到了落难的张说昨天还高高在上的宰相,今天就成了蓬头垢面的阶下囚。
回到宫中,高力士对李隆基说:张说蓬头垢面地坐在草席上,吃的是家人用瓦罐送的粗米和蔬菜,惶恐不已,等待惩罚。
李隆基一听,心顿时软了,他只是想给张说一个教训,没想到居然闹到了如此程度。
看着李隆基的脸色,高力士试探着说道:张说往日尽职尽责,对国家也有功劳。
皇帝就是这样,等着下边的人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然后他再装模作样地批准,以示恩宠。
这一次同样如此,经高力士这么一说,李隆基便决定赦免张说。
不过宰相已经做不成了,从此只能当一个位高权轻的闲人,跟他的前任姚崇、宋璟一样。
回过头再来看,张说之所以这次被弹劾,其幕后的黑手,正是李隆基。
自开元九年重新拜相以来,张说的权势有抬头的趋势。
在一段时间内,李隆基还能容忍。
而在泰山封禅之后,张说的权势达到了顶点,李隆基的容忍也到了极限。
熟知历史的李隆基自然知道皇权和相权之间的微妙关系,也知道相权过大的危害,他更知道,祖母武则天就是被张柬之为首的宰相逼宫的,而当年姑姑太平公主也是拉拢窦怀贞、崔湜等宰相跟自己作对的。
因此,李隆基就为宰相的权势设定了一个范围:在这个范围之内,他可以容忍;超出这个范围,他一定会干预。
张说正是在崔隐甫的问题上突破李隆基的极限,最终导致了自己的下台。
由此可见,皇帝和宰相的关系就是耍猴人和猴的关系,只要猴在圈内,耍猴人就可以给猴笑脸,一旦出圈,笑脸就变成鞭子。
张说余生总体来说,开元年间的政治环境还是相对宽松的,姚崇、宋璟、张说这些从高位跌落的宰相晚景都算不错,尽管权力没了,但皇帝的恩宠还在,国事顾问的待遇也非常不错。
再看明清时期的落马宰相,很多人不仅晚景凄凉,而且连家族的性命都无法保全。
这就涉及到一个皇帝的胸怀问题了:有胸怀的皇帝一般都会给落马的宰相留有余地,皇帝要结束的是宰相的政治生命,而不是自然生命,开元年间的李隆基便是如此;明朝的朱元璋等皇帝却完全相反,一旦自己与宰相斗争处于下风,就祭出最后的法宝满门抄斩,这就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流氓行径了。
政治斗争就应限制在政治层面,而不能诉诸于暴力和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