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问你这个,哀家是说,他们最近在忙些什么”
“皇上刚刚送走了张骞,现在又去城东了。”
“不就是个四百石的小官么还用得着劳动皇上大驾么春寒料峭的,又不是春游的日子,去城东干什么”
“这个臣”
“说话吞吞吐吐的,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臣刚才听说,皇上到明堂的工地去了,皇上说,要赶在诸侯朝觐的时候,在那里举行大典呢”
“大典这个彻儿,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呢”太皇太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刘彻愈来愈自行其是,不愿意接受管束,这让太皇太后一想起来就气郁填胸。她孤独一人静坐的时候,总是不能忘记景帝在世的日子。那时候,她虽然身在宫闱,可朝廷大大小小的事哪一件她不清楚呢皇上总会在请安的时候把一切告诉她,只要她稍不满意,皇上都会立即改变决定。
可是现在,她隐隐约约地感到这种自信和荣耀正在渐渐远去,请安虽然每五天一次照常持续着,但她从刘彻那里获得的消息却越来越少。而且他在身边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总是一种应付的样子。她很担忧把国家交给他究竟会是怎样的前途,如果朝廷因此陷入危机,她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也没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她凭经验断定,刘彻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他身边聚集了一批多事的儒生。
“他们几个近来都忙些什么”她不禁提高了声调。
“太皇太后指的是”
她便有些不耐烦了,喝道:“还会有谁你哪,能比得上人家一个哀家也就省心了。”
石建怎会看不出太皇太后对自己不满意呢自从景帝驾崩以来,石氏一族一直处在朝事国政的边缘,虽说他们父子是京城有名的万石君,但他们所信奉的黄老学说越来越受到皇上的冷落。
两千石只不过是个虚名,皇上从来没想过要给他一个实在的职务。先帝在世的时候,每遇大事都会亲自到府上向父亲咨询。可自建元元年以来,这种礼遇就不复存在了。他和父亲都感受到了威胁,这使他们越来越明白,只有紧紧依靠太皇太后,他们才不至于在皇上的改制中举族倾覆。
现在,看着满面愁容的太皇太后,石建的心中充满了惭愧,说道:“都是臣下办事不力。”
“罢了你父年轻时可比你等强多了,真是今不如昔啊”太皇太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到时候头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啊臣想起一件事来了。”
“快说想起了什么”
“是这么回事。”石建咽了口唾沫道,“臣看那个赵绾道貌岸然,实际上也是个唯利是图之辈,最近从代郡传来消息,说他的族人利用皇上推行限民名田的机会,私下里抢占民田。臣还听说,就是这个赵绾上奏皇上,要皇上不必事事奏禀太皇太后知道。”
这个该千刀万剐的赵绾太皇太后在心中骂道,可她说出口的话却分外冷静。“听说听说怎么都是听说赵绾如今是朝廷重臣,你怎么能仅靠听说呢就不怕落个诬陷的罪名么”
石建明白了,太皇太后不只要消息,更要罪证。不过这两件事办起来十分麻烦,但他又不敢深问。他懂得宫廷斗争的复杂,对太皇太后来说,她要的是“清君侧”的结果。
“私占民田之事代郡太守庄青翟已前去盘查了。只是后面这件事情,臣还得费点周折,望太皇太后给些时日。”
石建说完之后,就从太皇太后那里告退了。他刚回到府上,兄弟石庆就从后花园练剑回来了,他一见面就问道:“太皇太后是怎么说的”
“太皇太后责备我们不该轻信那些没有根据的事情,弄不好是要担罪名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太皇太后的深不可测,一切都只能意会而不可说破。”
“她是不是还在犹豫呢”
“这你还不明白,她要我等拿出证据。”
“证据这还不容易么”
“容易他们现在都是三公重臣,戒备森严,怎么弄得到证据”
“这个么”石庆略思片刻,一拍膝盖,叫道,“有了”
石建迷茫地看看石庆,问道:“有什么呀看你这一惊一乍的。”
石庆笑了笑,随即附着兄弟的耳朵说了起来。石建一脸狐疑地问道:“这能行么”
“怎么不行不过要一些时日,你就看好吧嘿嘿”石庆阴冷地笑着。
“这事要不要告诉父亲”
“告诉他干什么父亲处世古板。告诉他了,难道还要老人家对案不食,看着我们相互指责么”
石建惊叹石庆心思的幽深,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道理。在他的记忆中,父亲是一位很严谨的黄老之徒。他虽然信奉黄老学说,可他的入世思想一点也不比贤良们差。一领朝服,在他老人家的眼中就是社稷的重托,就是皇上的天恩。
虽然子孙们都是小吏,可每当他们谒见的时候,他都要朝服峨冠,正襟危坐。他教育子孙们的方式也很特别,很少见他在大庭广众面前大声呵斥,他会把他们叫到侧室,要他们一个个脱衣袒肉,面壁思过,直到改正为止。
这近乎于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使得石氏一族在朝野赢得了孝谨的美名,赢得了太皇太后的尊重。其实,在石建兄弟的眼中,这不仅是古板,简直就是一种迂腐。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开始对父亲的举止不屑一顾,甚至把他视为仕途上的障碍。
是的,父亲很注重自己的人品,可人品到底是什么呢在朝廷上,哪个走上高位的大臣像他那样呢石建望着石庆消失在假山背后的身影,在心里想。
gu903();他同样也很担心,石庆的那个办法究竟能有几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