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啜泣。
“如今国内事务已入正道,四境安定,你可在大臣辅佐下,依帝范所教行事,应该不会有偏差。”李世民说到这里,心中忽然有些隐隐不安。他停下不说,凝神思索不安来自何处,过了片刻,他从李靖之死想起李世来,方才知道来源,遂说道:“治儿,我一生推崇光明之举,不行阴谋权术之事。缘何如此呢我平定天下又进位天子,文才武功卓著,天下之人不敢有觊觎之心。你自小长于深宫,不识人间深浅,难有我的际遇及威信,不过你今后在无忌等人辅佐下,终无大碍。然有一人,你不可不防。”
“不知父皇所指为何人”
“兵部尚书李世。”
“李尚书行事谨慎,又屡立大功,他难道敢有异心吗”
“他现在没有,将来也许没有,然他才智有余,又为勋臣,手绾兵权,若不能防患于未然,则有迹可寻时,无法克制嗯,我一生不行权术之事,为了你今后皇位稳固,也只好来一遭了。”
“请问父皇,该以何法制之”
“我若有一口气在,他不敢有任何异动。然我死后,你对他无一丝恩德,时间久了,定有变数。这样吧,我明日下诏黜之,若其接诏后不发一言,立刻赴任,待我死后,你可擢其为尚书左仆射,并亲之任之,可为你所用;若其接诏后徘徊顾望,不肯赴任,你可遣薛仁贵立即擒之,当场斩杀,以绝后患”
李治当然言听计从。
第二日,薛仁贵领从人携带李世民诏命奔赴京城,他们来到兵部衙门,当堂向李世宣读圣旨。李世听到圣旨中贬自己为叠州刺史,他跪在地上不禁大惊。因为自己现在虽为兵部尚书,然贞观十九年时被授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实为宰相职,现在自己并无过错,却一下子被贬为正四品下,他一时难明其意。
薛仁贵宣读完圣旨,将之交给李世,李世双手接过,问道:“薛将军,皇上还有其他言语吗”
薛仁贵摇摇头,说道:“下官今晨拿到圣旨,即飞骑前来向李大人宣读,并不知其他言语。”薛仁贵所言并不是谎话,他确实不知道为何原因将李世贬官,一路上还为此纳闷。至于后面的隐情,他不敢向李世托出。其临行前,长孙无忌将他召到一间密室里,吩咐道:“你午前须赶回京将圣旨向李世宣读,日落之后,他若还在京中,可持此金牌将其擒拿,并就地斩杀。”说罢,交给薛仁贵一面代表皇权的金牌。
李世又问道:“薛将军此来,是专程来宣读圣旨吗”其边说边立起身来,显得问话很随意。
“不错,下官遵长孙大人之命,前来宣旨。”
李世一生用兵多筹谋,其料敌应变,皆契事机,现在突然被贬,实在毫无理由。薛仁贵为皇上近侍,仅有卫护之责,而无宣旨之职,他却受长孙无忌委派前来宣旨,实在透出蹊跷。李世在此一闪念间,已洞悉了李世民的意图,他近日对李世民病情早有耳闻,明白李世民如此做其实为身后事安排。想到这里,李世对薛仁贵道:“薛将军今日还回翠微宫吗”
“下官明日方回。”薛仁贵老老实实答道。
“如此,请薛将军上复皇上、皇太子及长孙太尉,就说我深深感激圣恩。现在接了圣旨,立刻往叠州赴任。”
“莫非李大人连家都不回了吗”薛仁贵见李世开始收拾简单的行装,不禁诧异问道。
“是啊,皇上如此紧急下诏,想叠州那里定有要紧事,还是早日赴任为好。薛将军,我要忙于收拾行装,马上就走,如此就不能与你叙话了,请多担待。”
薛仁贵惊讶得张大着嘴巴,想不透他为何如此匆忙。不过如此一来,长孙无忌吩咐自己的事不用办了,倒免了一番手脚。
片刻之间,李世已整顿结束,仅带领两名随从,跨上马向薛仁贵拱手作别。
李世民听说李世的这番举动,不禁叹道:“唉,他毕竟识破了我的心机。不过他竟然不停顿一下,连家门都不入,未免露出了痕迹。”
李世民自知大限将至,这日将褚遂良唤来,让其代拟遗诏。三日后,褚遂良将遗诏拟成,送入含风殿请李世民过目,此诏写道:夫天命之重,绿错奉其图书;天子之尊,赤县先其司牧。而功兼造化,桥山之树已阴;业致升平,苍梧之驾方远。至于平寇乱、安黎元、洒洪灾、攘大患,黄帝之五十三战,商汤之二十七征,以此申威,曾何足算昔者乱阶斯永,祸钟隋季,罄宇凝氛,昏辰象,绵区作梗,摇荡江河。朕拂衣于舞象之年,抽剑于斩蛇之地,虽复妖千王莽,戮首车,凶百蚩尤,衅尸军鼓。垂文畅于炎野,余勇澄于斗极。前王不辟之土,悉请衣冠;前史不载之乡,并为州县。再维地轴,更张乾络,礼义溢于寰瀛,菽粟同于水火。破舟船于灵沼,收干戈于武库。幸李卫霍之将,咸分土宇;缙绅廊庙之材,共垂带绶。至于比屋黎元,关河遗老,或赢金帛,或赉仓储。朕于天下士大夫,可谓无负矣;朕于天下苍生,可谓安养矣。自栉风沐雨,遂成弭诊;忧劳庶政,更起沉疴。况乃汉苦周勤,禹胼尧腊,以矜百姓之所致也。道存物往,人理同归,掩乎玄泉,夫亦何恨矣皇太子治,大孝通神,自天生德,累经监抚,熟达机务。凡厥百僚,群公卿士,送往事居,无违朕意。属纩之后,七日便殡。宗社存焉,不可无主,皇太子即于枢前即皇帝位,依周汉旧制。军国大事,不可停阙,寻常闲务,任之有司。文武官人三品以上,并三日朝晡哭临,十五举音,事毕便出。四品以下,临于朝堂。其殿中当临者,非朝夕临,无得擅哭。诸王为都督、刺史任者,并来奔丧。其方镇岳牧,在任官人,各于任所举哀三日。其服纪轻重,宜依汉制,以日易月。园陵制度,务从俭约。昔者霸陵不掘,则朕意焉。太原无从人见在者,各赐勋官一级。诸营作土木之功,并宜停断。
褚遂良体会李世民心意,拟诏时数易其稿,逐字斟酌。李世民阅后非常满意,说道:“可在诸王为都督、刺史任者,并来奔丧一句之后,加上濮王、莱王,不在来限。”
褚遂良急忙答应,当即在稿上注上此八个字。李世民不让李泰回京奔丧,深怕昔日魏王党再有异动,如此对新皇帝不利。
李世民闭目养神一会儿,然后睁眼说道:“遂良,此诏拟得过于华美,像其中所言:前王不辟之土,悉请衣冠;前史不载之乡,并为州县。又曰:朕于天下士大夫,可谓无负矣;朕于天下苍生,可谓安养矣。后人若见此等词句,定会讥朕自我吹嘘。你应该知道,此诏虽由你所拟,毕竟为朕之言语,对其中过于溢美之处,可以略作改动。”
褚遂良急忙答道:“陛下,臣拟诏之时,往往笔悬纸上难以下笔,深恐不能表达全貌。臣下笔之时,实际上已将陛下之功抹去不少,若再加改动,臣实在不敢奉旨。”
李世民此时无力多讲,就轻轻挥挥手说道:“朕有些乏了,你下去吧。此诏就如此定稿,待朕宾天之日,可立即颁行天下。”
gu903();“陛下”褚遂良听到“宾天”一语,顿时泪如泉涌,有心想说话,终久不敢再说,遂躬身退出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