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到了现在,已对保留太子之位不存幻想,一门心思想留下条命来。他不敢辩驳,只是一味地叩头。
李世民继续骂道:“我立你为太子即是想让你继承大统。可你呢整日里与你那不成器的小叔交往,不思学习,不思修养,却在宫中效突厥之俗玩那些无聊的游戏。你要文无能,要武无力,却想凭空里夺得皇位。我问你,你靠此能耐能坐上皇位吗我就是将皇位让给你,凭你这无德无才的道行,能服天下之人吗”
素来逆来顺受的李承乾,闻听父皇疾风暴雨般的讥骂,心底里忽然冒出一丝刚强,昂头道:“父皇责骂,儿子无地自容。若父皇能设身处地替儿子想一想,假若父皇处于儿子这种境地,又该如何做”
李世民一愣,他实在想不通李承乾在此当儿,竟然还敢发声顶撞自己。他微一凝神,又斥道:“怎么做我派诸多重臣去辅教你,他们对你如何说的”
“众良师教儿子以圣哲大道,这些道理儿子懂。然儿子为太子,向为父皇不喜,父皇更是偏爱泰弟,并许魏王府中置文学馆。爷爷在位时,曾许父皇在秦王府中置文学馆,后来父皇果然当了皇上。父皇这样做,泰弟会如何想呢”
“胡说我让泰儿在府中置文学馆,是看到泰儿不像你那样嬉戏无度,而像我一样喜爱文学。他招引学士,果然编出一部括地志来。你这样想,还是自己想错了念头。”李世民一生光明磊落,唯玄武门之变中杀兄逼父,为其最大的私处。李承乾现在公然提起,李世民虽然继续呵斥于他,然胸中不免气短。
李承乾再顿首曰:“父皇啊,儿臣早被立为太子之位,夫复何求若不是泰弟在那里明里暗里相逼,儿子岂能做出这等糊涂事”
“泰儿怎么逼你了”李世民明知故问,他自己经历过玄武门之变,为局中之人,岂不明白其中的是非曲直李承乾忽然变换了语气,泣道:“也许泰弟没有相逼,全是儿子想岔了念头。母后在日,常常教我要爱护弟弟,以全兄弟手足之情。我现在做出丧心病狂之举,愧对父皇和逝去的母后,就请父皇责罚儿子,以彰儿子之过。望父皇念儿子为失母之人,又身有残疾,给儿子留下一条活路,以残生侍奉父皇。”
向来唯唯诺诺的李承乾遇到决定自己命运的危急关头,竟然能口齿清楚地为自己申诉,以图打动父皇之心。考其一生,如此精彩的对答还是头一遭儿。
李世民听到李承乾提起其母后,心中晃过长孙嘉敏临终前的场面。那日,长孙嘉敏在榻前谆谆告诫李承乾、李泰、李治三兄弟要相亲相爱,嘱李承乾要修德养身好好做太子,并让李泰、李治好好辅佐兄长。待他们退出殿门,长孙嘉敏伸手拉着李世民之手,央求道:“二郎,我求你一件事,好吗”
“敏妹请说。”李世民当时答道。
“想起你当初与隐太子、齐王争斗的情景,我直到今日心有余悸。他们固然不肖,然你们毕竟是亲兄弟啊二郎,我走后,承乾他们就累你多照顾了。不管他们今后谁当皇帝,千万不能让他们为争皇位,再弄得头破血流,甚至伤了性命。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李世民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得叹道:敏妹,你当初这样说话,难道已看到今日之局面吗
那李承乾依旧伏在地上啜泣,李世民此时没有心情再与他说话,遂挥挥手,让人把李承乾带了下去。
第二日,李世民召集萧瑀等人议决此案。
李世民环视众人,沉声说道:“朕让你们一同议决此事,其实心里不是滋味。他们或为皇弟、皇子,或为勋臣故旧,朕有时想以仁慈之心,宽恕他们罢了。然国家制度,不得废设,朕不能因一己之私,置国家大义于不顾。大家都谈一谈,我们该如何处置他们”
萧瑀道:“陛下,臣等曾经私下里议论过几回。若按律处置,谋逆之罪须诛灭九族,势必血流成河。陛下多次说过要宽法慎刑,臣等以为此案可以只罚首恶,不问妻子亲戚。陛下前些日子处置齐王反叛一案,仅诛杀齐王一干直接案犯,对齐王妃及其子一概不问。臣以为处置太子一案,可以仿照此例。”
“只问首恶,不问其余你们以为呢”李世民目视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道。
长孙无忌道:“萧公所言,即是我们商量过的意见。大家皆以为,秦汉以来,君主动辄诛灭九族,太过残酷。我朝既然厉行宽法慎刑之教化精神,对谋反之事固然要制裁,然不能作为特例从严处置。”
房玄龄、高士廉、马周、褚遂良、孙伏伽等人纷纷点头,显然皆赞同此议。
说到“宽法慎刑”之语,李世民的心头又涌上烦闷心情,说道:“哼,朕说过要宽法慎刑,也是这样做的。然太子、齐王他们呢视朕如此做为软弱之举,你们看,他们无德无才,竟然想举兵为乱,实为狂妄无知,追根溯源,还是欺朕过于宽仁了。”
李世民一出此语,众人不敢再吭声。他们久在李世民身侧,熟悉李世民的脾性。李世民如今正在气头上,谁贸然撞上去,弄不好就要落个没趣。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马周率先奏道:“陛下,太子和齐王他们谋反,实在狂妄。然因此说力行宽法慎刑之精神错了,臣以为有失偏颇。始皇立法苛刻,炀帝崇尚暴政,所以秦隋二朝,皆历二世而亡。由此来看,严法苛政,违天害民,杀戮贤俊,天下之人同心叛之。陛下抚民以静,唯重教化,遂使天下大治,观太子与齐王之乱,皆因他们身边有了小人教唆,其实还是失于教化。臣以为,宽法慎刑还应该坚持,不能轻易废之。陛下如此做,天下之人不会视之为软弱,反而能渐行渐积,以德化之,无坚不摧。”
“若论道理嘛,是这个道理。然世人心性参差不齐,靠德化之功来一味化之,时间太久。有时候,采用一些断然手段,那也是必需的。算了,我们今日来议决此案,不要再探讨这些无谓的话题。此案自然是以太子承乾为首,你们说,该如何来处置承乾”
前有齐王李祐叛乱,被李世民赐死;现在又来了一个太子李承乾,按律亦应处死,然他为皇太子,事关重大,众人一时不好回答,还是马周言道:“臣以为太子罪不至死。”
李承乾的一番哭诉,已让李世民为之动容,他又忆起长孙嘉敏临终之言,心肠早已软了下来。马周这样说显然很合他的心意,遂说道:“好呀,你就说说他为何罪不至死。”
马周说道:“臣细查案情的始终,觉得此案之首为太子,然他非主动为之,有些随波逐流。一者,当初陛下宠爱魏王,魏王府上下又有招摇之嫌,遂使太子心生压力;二者,汉王元昌与侯君集各怀自己的私心,欲借太子之名图谋大事,太子生性懦弱,不明就里遂听之信之。此事图谋日久,为何未见行动,盖因太子心怀犹豫,不敢断然行事。由此来看,太子固然有罪,然非穷凶极恶之徒,惩之即可,难判死罪。”
“若依你所言,承乾仅为傀儡吗”马周在这里直言李承乾无能,李承乾毕竟是李世民的儿子,此话使李世民脸上有些挂不住,遂懊恼地问道。
“非也,太子非为傀儡。太子因受魏王之激,遂有保位之心。外人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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