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带书惊啼猿映枝转
李世民吟罢,失声笑道:“眼前野花盛开,春水横流,哪儿有落雁与啼猿了朕吟此诗未免有些矫情了。”
常何不知所以,只有连声赞好。
李世民今日既吟弓又吟马,想起以往金戈铁马的时代,就在那里若有所思。第二日,他来到两仪殿,让人去传阎立本携带画具入殿。
阎立本进入两仪殿后发现李世民正独坐那里,默默沉思,急忙趋前叩拜。李世民立起身来,说道:“平身吧,阎卿。你前一段日子为二十四功臣画像,耗费了许多精力。朕那时见你筋疲力尽,如今恢复否”
“绘画之事,不过随形描摹,并不十分劳神,不用陛下过分劳心。”
“绘画是容易之事吗阎卿,普天之下,又有何人能与你比肩如你的兄长立德,亦以丹青驰名天下,朕比较你们兄弟的画技,立德之画技就少了一分生动,过于呆板了。朕若造宫室,非用立德不可,然若绘以人物及动物,又非你不可。”
“陛下慧目识人,臣等望尘莫及。”
“罢了,我们不用再相互恭维了。朕今日唤你来,是想让你当场为朕绘出几匹马来。”
“马莫非陛下让臣绘出一幅群马图吗”
李世民摇摇头,说道:“非也。朕细细想来,有六匹马随朕建立大功,可一一绘来。”
李世民转身取过一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阎立本双手接过,凝神观看,只见上面写道:拳毛,黄马黑喙,平刘黑闼时所乘。前中六箭。赞曰:月精按辔,天驷横行,弧矢载戢,氛埃廓清。
什伐赤,纯赤色,平世充、建德时乘。前中四箭,背中一箭。赞曰:湟涧未静,斧钺伸威,朱汗骋足,青旌凯归。
白蹄乌,纯黑色,四蹄俱白,平薛仁杲时所乘。赞曰:倚天长剑,追风骏足,耸辔平陇,回鞍定蜀。
特勒骠,黄白色,喙微黑色。平宋金刚时所乘。赞曰:应策腾空,承声半汉,入险摧敌,承危济难。
飒露紫,紫燕骝。平东都时所乘。前中一箭。赞曰: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奢山川,威凌八阵。
青骓,苍白杂色,平窦建德时所乘。前中五箭。赞曰:足轻电影,神发天机,策兹飞练,定我戎衣。
阎立本看罢,问道:“陛下,仅绘这六匹马吗臣听说陛下还有许多爱马,譬如银电骥、玉极骝、玉花骢、飞白等马,臣以为可以一同绘下。”
李世民摇头不许,说道:“马因战功而扬名,那些马儿固然亦随朕立功,然比起这六骏,毕竟要逊了一筹。阎卿,朕让你将画具带来,即是想让你当殿绘出,有难处吗”
“臣对马儿之形已烂熟于心,这里又有陛下圣手指点,臣可一挥而就。”阎立本说罢,俯身将画具打开,然后开始绘图。他刚要落笔,又抬头请求道:“车骑将军丘行恭当时换骑给陛下,又救治飒露紫之伤,臣以为丘行恭与此马一样英勇,似可一同绘在画上,陛下以为可行吗”
李世民笑道:“朕示下题目,至于如何绘画,即是阎卿画笔之下的自由了。一句话,这六骏如何画,由你主之,朕不干涉。”说罢,他让阎立本在殿之右侧凝神作画,自己转身来到书案前仔细琢磨自己为六骏所下的赞语。过了良久,他又让太监去传欧阳询。欧阳询颤巍巍进入两仪殿,欲向李世民行礼,李世民上前用手搀着他,又手指右边正凝神作画的阎立本,示意他轻声说话。他将欧阳询搀到案前,将六骏赞语摊在面前,轻声说道:“欧阳卿,朕让你来,是想让你将这些赞语重新书写一遍,以配立本之画。”
欧阳询不再言声,乖觉地提起笔来,开始认真地书写。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欧阳询最先书写完。其间,他对自己所书不满意,数废其纸重新书写,直到自己满意时为止。欧阳询以往书写时往往一挥而就,区区数百字而用时一个多时辰,可见他对书写此赞语的认真程度。
是时,阎立本已画罢四马,第五匹“拳毛”也成其半。李世民和欧阳询静立阎立本身后,观其绘画。只见阎立本轻按画笔,在马项、马背上连画数枚箭矢。这些箭矢想是刚刚射中“拳毛”,阎立本用其手中神笔将马儿中箭时的痛苦以及犹奋蹄激战的神情凝为一体,其画尚未完工,然已颇为传神。
李世民观之唏嘘动容,眼中噙满泪水,情不自禁说出话来:“唉,拳毛随朕征战一场,最后被洪水卷走,以致尸骨无存。朕每每想起,心中颇不是滋味。”
阎立本停笔不画,起身拜道:“臣读完陛下所撰赞语,心中默想当时激战场景,亦泪沾衣襟。一者,此六骏可谓有灵性之物,为了陛下身安,其居功至伟;二者,陛下当时为战场主帅,披坚执锐闯入敌阵,与敌短兵相接浴血奋战,终于克定天下。观此六骏壮怀激烈之场面,可知道陛下取得功业非常人能及,且这番战斗场面,古来君主莫能有也。”
李世民以往征战之时,往往率领数百人闯入敌阵,与敌短兵相接,观其坐骑力战乃至战死沙场,可知当时战斗场面的惨烈之状。以战场主帅之身充当先锋之职,别说古代君主,就是战场主帅,似李世民这种做法之人亦不多见。李靖对李世民此举就颇不以为然,以为万一有失会撼动己方阵脚。奈何李世民不听,依旧我行我素,想是有神明庇护,他虽经历惊险无数,身下坐骑也战死数匹,而他自身却毫发未损。
欧阳询刚才细品六骏赞语,隐隐觉得李世民明里是赞扬六骏之功,内里其实还是欲彰自己的征战之功。他也躬身说道:“陛下为秦王时,披坚执锐,杀敌无数,大唐的天下是陛下夺来的。臣赖陛下之力,在虎牢关脱离窦建德,而归入唐营,此后每每想起,愈觉此生实为幸甚。”
人开始怀旧之时,往往想起昔日辉煌,绝不会忆及那些不堪回首之事。李世民现在开始怀旧,即是对昔日的光荣有了自矜之情,所以听到臣子颂扬并不反感,心中颇为自得。他听了阎立本与欧阳询之语,心里感觉非常舒服,慢慢地收起泪水,挥手擦去泪痕,说道:“立本,还是正事要紧。闲话少说,你接着画吧。”
阎立本遂转身坐下,凝神完成“拳毛”之画,须臾画成。他小心翼翼取下画纸,又夹上一张新纸,开始画“飒露紫”。
这幅画因有丘行恭的人像在其中,阎立本作画时较之前五幅要费神许多。他先画“飒露紫”身中数箭,两眼下垂,臀部稍缩,显示出受伤后的痛苦神情;继而画丘行恭身穿战袍,腰悬佩刀箭囊,俯首为马拔取血箭。“飒露紫”紧紧偎依在丘行恭胸前,眼神中透出无尽的眷恋之意。阎立本抓取了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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