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了念头:“吴都头倒是有心了,既如此,就让你儿子明日一早来一趟,先见见。”
王冲没把话说死。却已给了机会,吴近大喜,暗道这一通响头可没有白磕,正准备加些添头,重重再叩几个,王冲却摆手止住,肃容道:“方才受你叩头,是你本有大过,现在再叩头。哪有男儿样你儿子若也是这幅作派,明日就不要来了。”
吴近本飘飘然的心思又沉了下来,惶恐地道:“机宜骂得是,小人确是糊不上墙的烂泥,小人儿子还没沾染小人烂气。机宜明日一看便知。”
王冲点点头,没再说话,吴近知趣地告退。
待吴近走后,李银月噘嘴道:“老子这般德性,儿子能好到哪里去”
这个吴近的确有些市侩,如果是他,王冲定不愿用。他笑道:“老子英雄儿狗熊,总有不同。”
少女学着他切了一声:“你跟王先生不就一个样”
“我和我爹哪里一样了我爹道貌岸然,我可没他那股正气。”
“等你到了王先生那岁数,不就一样了”
“银月。你是说,我爹是伪君子”
“分明是你说的,道貌岸然这话不就用在伪君子身上”
两人正在调笑,何驿丞又来了。竟然也是推荐下人的,“机宜要在外奔走。少了人可不行,小的所荐之人不仅熟悉官宅,还精规矩。”
被王冲婉拒,何驿丞脸上浮起刻意的讶异:“机宜不去左丞府上么”
王冲摇头道:“本官来京城,只是奉旨去吏部注差。”
何驿丞抽了口凉气,强自笑道:“不去拜会左丞,是不是不太妥当”
真没见过这么楞的官人,不知道自己的差遣是被王左丞保住的何驿丞自认还是好心提醒。
王冲却呵呵一笑:“左丞既是贤人君子,自然以公为先,本官若当左丞是因私而护,岂不是坏了左丞的心意,污了左丞的贤名”
何驿丞两眼发直,君子便是君子,也讲人情啊,就算是在往朝,君子横行时,受谁遮护,受谁举荐,那都要去回谢的,拜会只是开始而已。你这小子,竟然连门都不登,真没见过这么直楞的
“左丞这趟怕是打雁瞎了眼这个王冲,我看要因福得祸”
何驿丞摇头离去,腹诽之余,还想着明日找个由头,给这傻小子换了普通房间。好几个绯衣官人都没住上这等套间,就为了间接巴结到王黼,才这么用心,没想到,嗨
房间里,李银月有些忧心:“真不去拜会那个王左丞他帮你说话,总是个人情,怎么也得回回吧”
王冲笑道:“当然要谢,不过只是回个礼,也没什么用处,要谢就谢个大的”
谢个大的
少女明亮眼瞳随着王冲的手指落在书桌上,纸上墨迹未干,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字迹虽密,却因王冲那还算不错的书法,并不显杂乱刺目,反而显得厚重沉醇。
不以人情,而用事功,王冲早就定下了与王黼相交的原则,他所写的东西,就是这份事功。
深夜,汴梁城街巷深处,一座破落小院里,吴近正在数落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绝不能失了分寸,在心里也不成王机宜年岁与你差不多,心却比你爹还深,不然怎么能作到这等地步你就得当大你一辈的官人伺候”
他这话已翻来覆去念叨了好几遍,少年终于不耐地道:“爹,你心头那点深浅,还拿来跟王孝郎比,不怕被人笑话”
吴近变色,卷起袖子要打,少年遮脸道:“别打脸坏了脸,王机宜会生嫌的”
一个妇人凑过来,狠狠一指头戳在吴近头上:“儿子说得真没错,你这心口比油星子还蹦还教训儿子,你哪点比儿子伶俐”
吴近灿灿收手,少年嘻嘻笑道:“我去看看小妹睡着么。”
少年溜走,妇人白了一眼丈夫,又忧心地道:“大郎也是个跳脱的性子,去伺候官人,能有出息吗”
吴近叹道:“那个王机宜就是三王端蔡里的王孝郎,人虽然严厉,却是个正人,还被王左丞看重,能巴结上他,总比我这个废物老子有出息。”
妇人挽上他的胳膊,眼里荡着情意,话中更有怜惜:“别作践自己,你只是生不逢时,一身本事,没人赏识罢了。”
吴近握住妇人的手:“这么多年,苦了娘子,芍子都三岁了,还没给娘子置过整齐行头。”
妇人偎入丈夫怀中,柔声道:“别说这些,嫁了你,也没吃什么苦。富贵总是险里求,不比安宁日子好。”
吴近笑道:“富贵终究是富贵啊,我挣不来了,便让儿女去挣。日后儿子当相公,女儿当皇后,咱们爹娘,坐享其成”
妇人轻捶丈夫的胸口,嗔道:“就知道瞎想”
吴近眼里闪着光点,感叹道:“谁知道会不会成真呢”
今晚得罪了官人,本以为要遭祸,却不想转祸为福,老天爷的安排,谁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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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人皆有局各东西
皇城西面,朱门画楹绵延,衬得凋枯林木也不显冬日的萧瑟之色。
一座规模颇盛的宅院里,后园梅花初绽,一个身材修长,面目俊朗的中年人正拂须沉吟。寻常道袍没有穿出仙风道骨的感觉,而是将他那股倜傥之气染得更鲜亮。若是他在桑家瓦子的天仙棚现身,不必涂脂抹粉,就能赢来一片女子的娇呼。
相貌俊美还是其次,此人即便微眯双眼,眼瞳精光依旧如句芒一般,明亮得让人难以直视。此时看他似乎在赏梅,可跟梅花相比,他这个人的风情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