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是王冲后,官员目光闪烁不定。他回头看看队形不整,正嗡嗡议论,哪有精兵模样的部下,苦笑叹气,“本官是转运使司判官卢彦达,速引本官去见王冲。”
交代步卒都在此留守,卢彦达由一队骑兵护着,直奔海棠渡。
这一路行去,所见种种,让卢彦达难以置信。
一队队壮丁在红褙子的引导下,井然有序地奔向各处街坊。随口相问,不是豪门家的家丁,就是附近乡村的保丁。有华阳县的,广都县的,甚至还有双流县的。
“跟着红褙子走,到地头了抓贼人,守街坊,不然贼人就要冲到自家去。”
“见着手持刀刃的,正在行凶的,群聚不知来路的,尽数拿下,不杀人,只抓人。但有反抗,也不留手”
“便是没动静,也守在街坊里,就这一夜,有酒菜有饭食,亏待不了小的们。”
“红褙子就是传令兵,随时调度小的们,哪条街聚的贼人多,小的们也一队队聚过去,不消片刻,就能驱散他们。”
问他们在做什么,对方的回答都是这般简洁而有力,似乎只当是游乐一般轻松。
不止遇到正在调度的壮丁,卢彦达还见到被擒住的贼人被一队队往南送,而终点是宝历寺与漏泽园的一片荒地。那里本就堆着的砖石被临时围出一圈矮墙,上百手持朴刀的壮丁虎视眈眈地盯着源源不断送来的贼人。
“禀告官人,这些贼人都是重犯,或是抢了贵物的,或是伤了人的,或是坏了女子名节的,二郎说这些人得单独看管,方便官府处置。”
此处的头目是一个高壮年轻人,手持一根粗长哨棒,形象颇为威武,说话却有条有理,还带着一丝书卷气。
再往南去,一队队挑夫正挑着装满酒菜饭食的担子,在红褙子的带领下前行。卢彦达暗道,怪不得那些壮丁不以深夜忙碌为苦。
路过宝历寺,见和尚也组织起来,正一队队拦道巡视,寺庙中亮光团团,锅铲声不断,香味扑鼻,饭菜竟都是在这里置办。寺庙门口还支起几个大棚子,红褙子来来往往通报情况,若干书生,甚至是少年书生正在忙碌不止。看样子,前方街区的人员调度都是由这些人在处置。
卢彦达还想了解一下各个区域的情况,如果只是控制住了城南官道左右,形势还不容乐观。他一眼就看到了宇文家的十六郎,不好去找他,就随口问道旁的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二十出头,相貌平凡,一双眼睛倒是灵活。正在跟穿着白褙子,胸前背后写着“令”的人说话。被卢彦达问询,不卑不亢地道:“不,不止是这一片。好教将军知晓,我们分作三拨,一拨就是这里,以宝历寺为起点,顺着官道向北禁夜平乱。一拨是西面,现在应该到了玉局观。以玉局观为起点向北。第三拨是东面,沿着江岸向北,不让贼人有漏洞可钻。三拨铺开,当面二十里的贼人,都会被挡住。并且一一清理”
这年轻人自是邓衍,在他说话时,城南玉局观附近,老道赵申披挂齐全,头戴道冠,一身阴阳八怪道袍,拂尘飘飘。真若出世神仙。正领着奉香捧炉的壮丁,在大道上招摇呼喝。夜色中,大批乱民贼匪正向北或向西奔逃,他们可不敢跟活神仙对敌。
邓衍再道:“将军是来平乱的吗现在已是深夜。还是不要乱动刀兵的好。更西面我们再难护住,只能通知当地的保甲,还有犀浦镇注意防备。”
听到形势几乎已被控制,卢彦达既是震动。又是欣慰,这是天助。不,二郎助他。再被误会为平乱官兵,不由汗颜,支支吾吾地道:“本官不是武人,来此是找王冲,另有要事交代。”
邓衍哦了一声,眼中失望一闪而逝,指向南面道:“二郎就在前方岔口,向东行二百步”
行到南方官道与海棠渡官道相交的岔口时,卢彦达的视线正停在岔口竖起的几座火盆上,随从官兵连声惊呼,顺着他们指去的方向一看,他也啊哟一声叫唤。
十多根杆子高高立起,每一根杆子上都是一具尸体,皮靴毡帽,竟是蕃人狰狞面目和模糊血肉在火光下闪现不定,这帮人马皆甲的骑士心头都寒气直冒。
“真觉像是置身沙场”
卢彦达就觉裹住自己的山文甲格外阴冷,由岔口转入海棠渡官道,再进到一片荒地,才觉自那尸体散发出的寒气淡了。
荒地里人来人往,人人臂上都扎着红巾,还有不少红褙子和白褙子。来来往往都以一点为轴转动。
当卢彦达被人领着靠近那一点时,看清那处的情形,心中震撼更是荡动不停。
孔明车般的大椅上,一个头面几乎被绷带遮完了的人正斜坐着驻臂思虑,不时发出指令,身边守着三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小丫头各有职司,随着他的指令,或是在案桌上插小棋子,或是向候在一边的红褙子或白褙子吩咐,或是提笔记录。
“王冲”
不必问,卢彦达就知那大椅上的人是谁。他失声时,脑子就转着一个念头,如果忽略王冲和小丫头的年纪,眼前这一幕,与案视谋策的帅帐毫无分别。
“卢判官”
见一身山文甲的卢彦达出现,王冲也大为意外。他原本以为,赵梓会先现身,却没想到竟是卢彦达。
两人对视,一瞬间,恩怨种种电闪而过。卢彦达自是恨王冲坏了他的图谋,还被降了一官,在余深和蔡太师心里的评价也低了几级。王冲更是恨此人陷自己于囚狱之中,还害死了顾丰。
可眼下显然不是纠缠往事的时候,为这一夜,王冲挖下了偌大一个坑,正等着官府来填。不管是谁,他都要抓牢了。而他不仅意外,还有些感慨。卢彦达是“勇于任事”之人,这个新党之人常得的评价,似乎也不光是贬义。许光凝和赵梓与之相比,在这上面可差了一层。
卢彦达匆匆道出来意:“王守正,此时非论它事之时,城南清溪驿附近的马场草料场,正为泸州战事备有千匹驮马和数万石束粮草。本官怕此乱危及军资,决意出城守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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