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又累了五丈王冲该作什么,好助五丈消厄”王冲心中微寒,但依旧不改态度,赵梓有恩于他,如果真是有难,他也得挺身而出,况且还可能是他给赵梓惹来的祸。赵梓神sè微微一变,呆了片刻,摇着头,语气依旧冷冽:“你自去吧。”待王冲长拜而退后,赵梓背着手,在厅堂里烦躁地踱了好一阵,再坐下来,将一碗已凉透的茶汤咕嘟咕嘟灌下,毫无往ri的文雅之气。“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君子惜身保志”“君子”赵梓念叨了好一阵,似乎依旧难以平复心中的什么情绪,衣袖一挥,咣当碎响,茶碗摔碎。“卢彦达你这是在割秋草啊”他咬着牙,满腔愤慨地道。“站住八姐儿梁锦奴”城东某处,王冲曾被追得钻了花轿的那座长楼下,一个婆子拦住了两个瘦小身影,恼怒地嚷嚷着。“行首可是把你当作未来的上厅行首教的,还给了你丫鬟使唤,行止便得更讲规矩,怎的敢私跑出去还扮作这般模样,是想明ri功课再多一倍”婆子掐着腰,如往常那般训斥着。梁锦奴和另一个小她一两岁的小姑娘下意识地畏缩起身子。“回去”婆子如撵鸭子般地吆喝着,梁锦奴本转了身子,可只行了一步就停住了。转过身,眼里闪着婆子难以直视的光彩,小姑娘的声音还有些低怯:“不”婆子诧异地瞪眼,小姑娘再道:“李妈妈,我知你也是尽职分”说话间,小胸脯已挺了起来,瘦瘦的下巴尖抬了起来,小姑娘宛如踏上舞台的主角,声调渐渐抬高:“妈妈也说,行首盼我以后能作上厅行首,待到那一ri,妈妈是想我欢喜你,还是憎恶你”婆子愣住,脸sè渐渐发白,像是往ri的猫儿狗儿,摇身变作噬人的大虫一般。“看来妈妈也是想我欢喜你的,所以还是尽量让我欢喜的好。”小姑娘直视婆子,往ri的怯弱已不翼而飞:“妈妈守着我作功课,我自是感激,功课之外,妈妈能让我欢喜些吗若是欢喜不得,妈妈还是去管教其他姐妹的好。”婆子好半响才反应过来,白脸转作红脸,但血sè又渐渐散了。她毕竟只是官坊里的班头,不是梁月绣那样的坊首兼上厅行首。眼前这个梁锦奴,是被梁月绣视为接班人的特殊存在,她的职责已不是管教,而是伺候。一时间婆子难以转脸,就只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小姑娘胜利般地一笑,转身扯着她的丫鬟飞也似地走了。“是呢,相信自己,就能成的”一边跑着,小姑娘一边捏着拳头为自己庆贺,手掌心里却满是汗水。“墩儿快些”招呼着她的小丫鬟,两个小姑娘脚下生风,身后婆子又追了上来,喊着要去哪她得陪着,可语气却已非训斥了。宝历寺门口,一白衣一黑脸两少年两眼发亮地看着这个颜如玉、眼生媚的小姑娘,即便是一身书僮打扮,也掩不住那丝chun芽般的风姿。宇文柏负手侧身,斜眼凝目:“华阳县学正是在此,小娘子是奉哪位贵人之命而来”鲜于萌作着扩胸运动,面露豪迈之sè:“有甚事,尽可由我鲜于七代劳”一个盘问来历,一个自报家门,小姑娘此时自不明白,就焦急地道:“我是找”话语嘎然而止,小姑娘盯住某处,一张娇颜瞬间如花绽放,看得宇文鲜于刹那失神。随着小姑娘视线看过去,一头小毛驴,载着一个青衫少年悠悠行近,少年仅只清秀而已,但眉宇间却似乎蕴着一片天地,广博而深邃,与此时此世总隔着一层什么,峭逸不群。“守正”“二郎”宇文柏和鲜于萌的嘀咕近于哀呼,先有不知是妹妹还是妾的姐妹花,现在又多一个玉人般的小姑娘,看小姑娘见着王冲那欢喜模样,该是极亲近的。“锦奴”王冲心事重重,行到门前才发现了小姑娘,很是诧异。“王郎君”“叫我守正吧。”“好的,守正。”“好别扭,叫我二郎也行,算了,叫冲哥哥”“冲哥哥”这一声“哥哥”的意味似乎异于寻常,小姑娘发自内心的喜sè自眼瞳喷薄而出,让此时才注意到她素面容颜的王冲心神也是一晃。“是了,冲哥哥,有官人要害你”小姑娘终于记起了正事,急急作了交代,听得卢彦达一名,王冲倒抽一口凉气。“谢谢锦奴”王冲衷心地感谢小姑娘,他总算搞明白了状况,原来眼前这一难竟是奔着他来的“能帮到哥哥,锦奴就欢喜了,就不知冲哥哥要怎么办那可是个大官人啊”小姑娘掩住心口,不明白为何自己心跳得那么快,也许是为冲哥哥担忧看看道旁侯着她的小丫鬟和老婆子,王冲明白这小姑娘的待遇是真变了。心中宽慰,伸手握成拳头。翘起大拇指。不知怎的,小姑娘心有灵犀,也有模有样地学着。两个拳头轻轻相触,指心相印,王冲笑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相信我。”熟悉的话换了对象,小姑娘抿着樱唇,认真地点点头。“锦奴听起来像是花名,王守正,枉你一脸君子相,另一面竟是少年风流”“啧啧,还不到豆蔻年华吧,你也下得了手”目送马车远去,宇文柏和鲜于萌凑了上来,嘻皮笑脸地道。“你们的嫉妒,我懂”王冲厚脸皮应着,接着面容一正:“若是过不了眼前这关,我就要成风流鬼了。”宇文柏和鲜于萌一愣,听王冲再道:“我说的,就是范小石这事,不过我才是正主。”没等两人细问,一人从学舍里奔出来,正是集英社的一员,见着王冲,惊惶地道:“守正你在就好了大事不妙提刑司的人要把咱们集英社办成谋逆乱党”之前知道了大纲,现在知道了细目,对着三人惊骇的目光,王冲缓缓点头道:“我已知道了。”怎么办宇文柏跺脚道:“我赶紧写信给我爹,让家人快马送去汴梁”鲜于萌附和道:“我也写信给我爹,十六,让你家人多跑一趟”“信是要写要送的,可不能把希望全寄在这上面”王冲沉吟着,宇文鲜于这两家的确是莫大助力,毕竟卢彦达要把集英社打作乱党,宇文柏鲜于萌也难以置身事外。但成都到汴梁好几千里,消息来往以月计,不能坐等。更深层的原因他不好说,以他上一世的见识,宇文鲜于两家的最佳反应该是设法洗脱宇文柏鲜于萌,而不是跟卢彦达对着干,将这一案全部推翻。听说卢彦达背后是余深,余深现在是门下侍郎,相当于以前的参知政事,就是副相。宇文粹中不太可能为自己这个陌生人,跟余深对上。宇文柏又道:“许大府是君子,此事他怎的也要说话,再去找他”王冲本要下意识地摇头,之前他烧王相公家牌坊,也算是得罪了许光凝。之后又帮赵梓办县学,在许光凝眼里,该已算作赵梓一脉的人,他对赵梓可没好脸,怎可能帮自己可再细想,赵梓冷了脸,许光凝未必不能热了脸,而且王冲想到了张浚,再由张浚想到王昂,心道这条路未尝不能走,而且也是有管道直通许光凝的,值得一试。“许大府凭什么要帮我们”鲜于萌问得很现实,君子归君子,指望许光凝那一级的官员如君子般行仁义,那是发梦,得有什么东西打动许光凝。“光靠许大府也不行,还得再想想有没有其他助力。”“最大的助力是谁官家啊若是官家能不信小人言,让卢彦达一场白忙乎最好,所以还得靠你大伯,最好是由你大伯说通了蔡太师。”“蔡太师在朝中也不是一言九鼎啊,还有何太宰何执中和郑枢密。要不守正再找找王相公家,看能不能走通郑枢密这条路。”宇文鲜于继续讨论着,王冲猛然拍掌。“没错,最大的助力,其实是官家”宇文鲜于无语,这不废话么官家还得听相公的,只能找相公啊。“你们莫非忘了,成都府里,还有一条直通官家的路”王冲这话出口,两人恍悟,同声道:“傅廉访”成都府路廉访使傅尧,就是皇帝的耳目,所谓廉访使,就是以前的走马承受,而这位傅尧,正是宫里的内侍。可另一个问题是,要请动傅尧说话,那就得拿出足够份量的东西来。王冲道:“东西有,就看咱们能不能赶得出来。”报信的学生再顿足道:“怕来不及了,范小石传话说,何广治已经出首了”陈子文没出首,何广治却出首了,震惊之余,王冲也道,真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
有人出首,拿王冲等人的文书说不定明ri就到,王冲冷声道:“那咱们就得连夜赶工了。”
第五十一章小局大局皆入局
提刑司的动作慢了两天,应该是跟成都府签厅交涉浪费了时间。公试谤讪朝政案是学案,有提学司配合,提刑司可以专勘,但集英社谋逆案就得另案处理。提刑司不能自己立案自己审,必须交给其他有权审案的部门。这案子又大,只能转给成都府。
此外,依照宋刑统规定,“诸鞫狱者,皆须依所告状鞫之。若于本状之外别求他罪者,以故人人罪论”。提学司纠告公试谤讪朝政这一案,提刑司就只能勘问这一案,即便杀人劫盗和谋逆案除外。但越本状立案终究麻烦,相信提刑司也跟成都府费了老大一番口舌。
直到二月初三,才有成都府左司理院的院虞候带了两个节级到家中拿人1。此时王冲已作好了周全准备,正在家中补觉。之前他与宇文柏、鲜于萌等人连熬两个通宵,又跑了广都一趟,便是少年,也着实累得够呛。
王冲背着怪怪的大号背囊上了路,虎儿瓶儿加六娘都眼泪汪汪地目送着他离去。没过一会,王世义扛着哨棒,跟邓衍急冲冲奔来,一副准备半道劫人的凶样,被王彦中训得乖乖低头。
“谋逆这种案子,是要打到官家身前的,小人哪能轻易得逞”
王彦中这话不是给大家打气,而是实在话。谋逆是大辟,也即死罪之首,这案子就不是成都府乃至成都府路有资格最终定案的。不仅刑部和大理寺要介入,推勘院会复查,还会设置制勘院核查。若是情事重大,朝堂还会召开包括宰相、执政、谏官、御史、翰林学士、知制诰等高官共同参与的“案议”。
“那班小人是失心疯么,栽污二郎谋逆二郎才多大还是读书人”
王世义挠破头也想不明白,脑子好用的邓衍更不明白。
且不论年纪,有宋一代,百姓造反的多,读书人谋逆的少,每发一案,必是天下震动。神宗朝有赵世居案,本朝有赵谂张怀素案。前者其实还与变法政争有关,后者的赵谂则自称天子,立下年号,反迹昭昭。这谋逆案,可不是随随便便够得上的。
王彦中道:“他们可不疯,本义也不是搞成谋逆案,甚至正主也非二郎。”
对着愕然的王世义和邓衍,王彦中淡然一笑:“再过两ri,便会有人来拿我,你们莫要乱动,照顾好虎儿瓶儿便是。”
王冲被押解到府衙司理院,司理参军亲自审讯。严格说不是审讯,只是问询。
“何广治说,你组群英社,曾言合力共智,另开天地”
“何广治说,你曾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你辈此业,也如过蜀道,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何广治说,你不仅笼络人心,还领着县学生员谙号令,习战阵,蹴鞠斗冲,变县学为军营,皆为他ri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