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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深鼻高目、金靴白衫,眉眼顾盼之间,自有一孤尽觑天下豪雄的狂放,观之夺人眼目。在他身后,又有一素衣龟兹少年躬身紧随,怀中赫然捧着一支微泛淡黄光泽的直颈琵琶。

“陛下,这当先一人姓李名慕年。乃天宝间李龟年之再传弟子。其人擅为豪放飘逸之声。至于这后面胡人,乃是近日赫赫名显于长安的龟兹乐手康昆仑,此人万里远来,被太晟府正称誉为长安第一琵琶手,前些日子曾与本苑供奉曹善才有过斗曲之会,吸引得万人空巷往观,足可谓是盛况空前。”这却是位于阁子中陪侍的崔破,轻声为李适及韦妃解说二人来历。

“噢曹善才一家两世供奉翰林,琵琶之精甲于天下,居然还有人敢与他争魁首之位”闻听崔破绍介后,对曹善才知之甚深的李适一惊说道。

“能行非常之事者,必定非常之人也这康昆仑究竟技艺如何,大家一听便知。”旁侧闲坐的韦妃见二人对答。乃轻轻呷了一口茶后,低语插言。

“爱妃说的是。”李适微微释然一笑,淡淡道。

只这几句话地功夫,两人并那童子已上的高台,康昆仑安然趺坐后,自去调音弄弦,而李慕年却是昂然立于台中,先将那环目向寂静无声的轻歌曼舞楼中轮扫一匝,见众人都已注目之后。方才微调气息,开腔唱道:

歧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最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这四句诗词全无伴奏,但凭李慕年清唱而来,然则于楼中看客们听来,却是字正腔圆,于辽阔的音域之外自有满腔追怀、仰慕之情迎面而来,感人至深。

“这词可是崔卿家所作用意倒是极好的,只可惜就是用字太过于直白了些”李适见两人上台,却是只有一人清唱,而词曲还是这等未闻之声,遂将头半侧着看向崔破问道。

闻言,崔翰林全身一阵恶寒。说来,这李慕年非隶属梨园,只因极得钱起等翰苑同僚推重,方才得以排名第一唱奏,崔破事物繁忙,又见他顶着李龟年这“乐圣”的金字招牌,倒也不曾亲加审查,是以这实也是他第一番闻李慕年歌唱,此时听天子开问,也只能仓促回道:“此词乃是开元天宝间名诗人杜甫所作,其时安史乱起,李龟年避乱江南,得与杜子美再次相遇,因赠此诗,其诗题便是江南春逢李龟年,至于为何要先歌这一曲,小臣却是不知其缘由所在。”

“杜甫此人朕倒是不曾耳闻,不过只看此诗暗含世之治乱、华年盛衰、彼此凄凉流落之情,于意境上倒是大有可取处。”听完这一番解说,李适淡淡评道。

“老杜看来在唐一代还真是混的不太好呀”见李适这雅好辞章的天子,竟是从不闻这位大诗圣之名,崔破于心下感慨连连,以前多见书中记载杜子美不为唐人推重,他还犹自不信,今日始知其事诚然不虚。

他这边厢自是无言感叹,就见另侧站立的霍仙鸣微微凑前道:“陛下、娘娘,这台上的李慕年,老奴在英王府中倒也曾见过,据说此人每于唱奏之前,必要先歌此曲以为纪念天宝之李龟年,不想在今日这等场合,他竟是依旧积习不改。”

一听到英王爷三字,天子那原本光菲月齐地脸色顿时一沉,微微瞥了一眼霍仙鸣后,方才开言道:“天宝年间一伶人犹得人如此挂念,然则于手创开元盛世的玄宗陛下,纵是他的后世子孙也不知有几人还能常自念想哼日日戏鸡斗狗、章台冶游,实在是一群国之蠢虫。”口中恨很至此,李适还待再说,却被斜侧里伸出的纤手轻牵衣襟,遂愤然作罢。

霍公公本起的是巴结小意儿的心思,那曾料到会碰上这样一个偌大的钉子,心底暗骂英王爷是个“老悖晦”的同时,口中却是再不敢发支言片语,与崔破一般,将眼紧紧盯住高台,做倾心而听状,只是心下却不免又起了一个疑惑:“此事崔状元究竟是根本不知。还是知道却不肯说呢”

此时高台之上,李慕年已然收声立定,而那康昆仑也是调弦完毕,只见他信手拨动,一股柔弱如山间溪流地琵琶声起,于这叮咚如泉石相击的清音中,一缕飘逸之音慨然而起: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