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山一样高大的土堆耸立在繁华的帝都城里,这件事似乎很荒诞,如果人们知道这土山下埋葬着一座高塔,那就更会觉得荒诞了。
倾城并不这么想,此刻他心中只有出离激动之后的宁静。八年时光并不算久,可对被埋在地下、深藏塔中的人来说,是何等的漫长寂寞呀
土堆顶端开满了红色的曼陀罗花,像一丛丛燃烧的云彩,就像开在虚空里。奉命前来挖掘真理塔的人,已经扛着锄头铁锹在山下等候许久了。
倾城走下山来,挥手示意开工。
深色的塔尖最先显露出来,接着,斑驳的塔身也一截截的浮出土面了。
太阳一点点的消失在天尽头,夜幕由稀薄而浓厚,像一床沉重的棉被蒙在大地上,启明星亮起来了。
圆月钻出云层,月色出奇的好,站在水一样清澈的月光下仰望星空,人的心就会自然而然的从尘世中超脱出来,思考起人生、因果之类宏大的问题,这种感触,古往今来世人皆同。
阔别八年后,终于等到与阴阳明镜重逢的这一天,按说倾城的心情应该很激动,可是早在来这里的路上他就已经耗尽了激情,如今只是感到疲倦和伤感。
很快,真理塔的正门也被挖掘出来了。
有人想打开门,却惊叫着倒退回来,大声喊「火、火」可是他的同伴们却什么也看不到。
一个军官走过来告诉倾城工作已经完成了,只是塔门似乎被看不见的魔法封锁着,没办法打开。
倾城点了下头,对他说:「干得很好,你们可以走了。」
等到众人离去,倾城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真理塔前。一团肉眼看不见的光流环抱着塔身,阻止他继续靠近。
是光明云。
倾城心头狂喜,明镜还活着
他手按门把手,正想开门,忽然感到塔内传来剧烈的振荡,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忽然从地上伸出来,把他推开。
为什么不接纳我
倾城朝着高塔顶端发出了灵魂的呼喊,明镜,是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答他。
倾城再次靠近,那股不可抗拒的斥力又来了,这次他确定不是明镜的力量,两次后,那力量给他的感觉很奇怪,既陌生又熟悉。
那里有来自明镜的气机,同时也有他自己的气机
他忽然想起八年前诀别时明镜对他说的话,难道,那个保护着真理塔和明镜的存在,就是我们的孩子
他闭上眼睛,用心灵去感应塔内的存在,当那力量与他心灵碰撞的刹那,倾城几乎热泪盈眶。
那是离家多年后的父亲返回故乡探望亲人时,第一眼见到自己的骨肉的感觉,幼小的生命活脱脱的出现在眼前,哪怕再陌生,也会情不自禁的心跳加速。
呜嗷──
大地深处传来深沉的震颤,像是婴儿的欢笑。
天国曼陀罗接纳了他,真理塔的大门徐徐敞开了,出乎意料,一对男女先他一步走出塔来。
「娘娘、义父」倾城大吃一惊。
女娲含笑凝望着他,略带心痛的说:「傻孩子,没吓着你吧」
倾城摇摇头。
「进来吧,」神圣平微笑着冲他招手,「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说完,他转身走进塔中。
女娲牵着倾城的手跟在他身后,三个人谁也没再开口,一切早已有了安排。
女娲和神圣平在通往最顶层的楼梯口前,停下脚步。
「上去吧」女娲松开了倾城的手。
倾城点了下头,又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神圣平。「你们不一起来吗」
神圣平洒然一笑,说道:「鼓起勇气,好孩子,我猜她一定有话只想对你一个人说。」
倾城羞赧的笑笑,转身走上楼梯,一边走着,他心想,明镜到底会对我说什么呢当我见到她,恐怕会哭得一塌糊涂、什么也说不出来吧
想着想着,楼梯到了尽头。
塔顶小小的阁楼里,明镜背对着他端坐在蒲团上,一只细小的萤火虫绕着她盘旋飞舞,像是一颗徘徊不去的流星。
月光通过天窗流进来,把房间里照得一半清明一半幽暗,在明与暗之间,仿佛已经成为雕塑的明镜,徐徐转过脸来。
「你回来了」
她的嘴唇剧烈的颤抖起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两行闪亮的泪珠挂在弯弯上翘的睫毛上。
「我回来了。」
倾城正对着她跪坐在地上,用儿子面对母亲那样虔诚的目光,凝望着明镜的眼睛,那姿势就像是趴在她的膝盖上似的。
尘封八年之久的明镜仍像从前那样美丽,不,是幽居与孤独使她更加美丽了。
在满月与萤火的辉映下,她的脸上焕发了神样的光辉,一团光环包围着她,使她看上去是那样的神圣庄严。
倾城的心中突然滋生出一种奇异的饥渴焦灼感,他用膝盖跪着爬到明镜跟前,急匆匆的握住了她的右手腕。
肌肤温润的触觉使他满足的叹了口气,像个孩子那样天真的想,我抓住了她,这样她就不会随着祥云飞走了。
他们就这样彼此凝望,任由苦涩的眼泪一串串流下来,谁也没开口。
时间在默契温存的两人身旁悄悄溜走,倾城甚至已经忘了楼下还有人在等候。
他希望能够永远如此与明镜静静拥抱,直到世界尽头,然而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就在北极星升到天顶的时候,高塔忽然振荡起来,天国曼陀罗发出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怒吼,与刚才初见倾城时喜悦的欢呼声截然不同,这次的吼声里只有愤怒。
「终于开始了。」明镜扶着倾城的肩,缓缓站起身来。
「明镜」
「看窗外。」
倾城顺着明镜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西方的天幕下,一团庞大的三角锥形建筑正徐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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