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没说话,表情却是默认。
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她心里觉得震撼,也觉得难过。
舒河此刻却有些后悔带她来了。
单纯如云阳,虽整日看上去少根筋似的,其实心地很温善,见不得无辜之人受苦。舒河本来没以为卞州情况如此严重,只想带她出来玩上几天,却没料到,现在害得她难过得饭都吃不下。
“云阳,这种情况其实并不算罕见,对于他们来说,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比这更惨的也有,只是你没有见过而已。”舒河想安慰她,却并不知道,这样的安慰方式对她来说,还不如不说。
见她脸上低落更甚,舒河聪明地赶紧转移话题,“那个,目前最重要的是,必须把这里的灾情一五一十地上书到丞相那里,然后制定出解决的方案。”
“制定解决的方案”云阳疑惑,“怎么解决”
“这件事还没有查清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河堤决口的原因是什么。”舒河简单地给她做出解释,以她能理解的语言方式,“查明原因之后,就是上报天听,然后大概就会减免今年的赋税,这是属于户部的职责,情况严重一点的还会派专人主持赈灾,然后修筑河堤,这是工部的职责。还有,若其中牵扯出了朝廷官员,则吏部和刑部也有他们的事情要做自然,这些这些都是需要丞相批复下达命令的,其中条条款款的很多,说多了你也不会明白。先吃饭吧,吃完饭我还要去运河上游查看。”
朝廷之事,民生大计,云阳确实一窍不通,也明白有时光有一份同情心亦是无用。
只是,听到舒河要去运河查看河堤受损情况,她有些迟疑地道:“你不用先休息一下吗”
“不用。”舒河摇头,吃了点东西,沉默了须臾,抬起头淡淡道,“我有一种预感,即将查到的结果一定与表面上看到的不一样,其中必有内情。云阳,接下来几天我大概会很忙,沧州边关离此很近,凤王的大军就驻扎在那里,军营里会安全许多,我把你送过去交由凤王照看,你觉得如何”
“凤王”云阳怔了怔,“我大皇兄”
、624第624章有备无患
在所有人印象之中,凤王似乎已经被驱逐出了皇权的中心,发配至边疆,以后再也回不了帝都。
许久没有见到凤王,云阳几乎要把这个印象并不怎么深刻的皇兄忘记了。此时听舒河乍然提起,还有些怔忡。
凤王苍凤栖,曾是皇族宗亲与百官公认的储君,苍月的下一任帝王,在云阳的印象中,他是一个很稳重、胸襟宽广气度非凡的男子,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这一点,与他的母后没有任何关系。
她对他的印象,不会因为他是皇后慕容清的儿子而有丝毫改变。
不止是她,皇族之中的公主和皇子们,似乎潜意识中,也从来就没把他和皇后扯在一起相提并论,虽然他们是亲生母子。
此时想到那个人,云阳蹙眉思索了好久,才迟疑地点了点头,“大皇兄,应该不会讨厌我吧”
她也不能确定,在慕容一族覆灭之后,他是不是还如当初那般受人敬仰的性子。
舒河点了点头,虽然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凤王,但通过从别处听来的信息,大概可以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他不会讨厌你。”
“嗯。”云阳食不知味地啃着手里的鸡腿,双眼默默瞅着对面的舒河,“我若跟在你身边,是不是会耽误你做事”
“也不是。”舒河摇头,想了想,“应该说,我是怕有人注意到你,如果我一门心思放在查案子上,大概就会疏于对你的保护,怕有心之人有机可乘。”
谢长亭只给了他半个月,他以为除了来回浪费在路上的时间,只剩下几天,大概不是什么太大的案子,于是也没多想,权当出来游玩了。
结果一看这状况,舒河敏锐地发觉到了其中的奇怪之处,这才想起自己当时该多嘴问一句,半个月是只查案子的时间,还有来回赶路也包括进去了。
不过现在再去想这个问题显然已经多余了,眼前最重要的事,是保护好云阳的安危,他才能安心去查探。
此次带出来的手下不多,舒河不想因自己的自负而让云阳受到丝毫的损伤,所以,放到沧州凤王那里才是最万无一失的决定。
十万精兵,若还保护不了她的安危,那一定是暗中敌人太强大,天下又要打乱了。
不过,舒河暗暗叹了口气,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吃完了饭,你随我一起去河堤上看看,然后我连夜送你去沧州,一个时辰就可以到了。”
云阳“咦”了一声,“这么近”
舒河点头,“正好我可以顺便去观察一下沧州的情况,若有人暗中捣鬼,沧州只怕也是要出状况。”
“有大皇兄的十万精兵镇守,大概没有人敢做什么吧”云阳皱眉,有些不确定。
舒河道:“我也希望如此。”
吃完了饭,漱了口,舒河带着云阳直奔城外,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匹通体赤色奔跑起来如火焰一般耀眼的烈马载着两个人,直奔西面沧州地界而去。
此时的凤王帅帐内,苍凤栖正在听取手下卫兵的汇报。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淡淡道:“明帝在位期间,虽值得载入史书的大作为没有几件,但对于修筑运河却是一向极为重视的,卞州的那条运河我曾经特意去看过,其牢固程度,决定了它自毁决堤的可能性太小。”
卫兵瞬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殿下的意思是,人为”
“是不是人为,目前还不宜过早下结论。”苍凤栖淡淡道,“这件事你们不必去查,只要随时注意卞州一带的动向,若有百姓食不果腹的情况出现,即刻开仓放粮,其他的事,自有人会去查得妥妥的。”
卫兵躬身领命,“是。”
苍凤栖道:“天色不早了,先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卑职告退。”
待卫兵出去,苍凤栖身边的副将厉寒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才迟疑道:“若开仓放粮,朝廷会不会以为殿下故意以此手段博得民心而对殿下生出疑窦”
苍凤栖没有说话,望着帐外一片黑幕沉沉,眉宇间流露出些许复杂的神色,脑子里不期然浮现出那个清华无双的雪衣男子苍月的帝王,如今也是整个天下的主宰。
在他眼里,是非黑白,似乎只淡淡一眼就能洞察所有。那些无聊的怀疑猜测,天生就不适合用在他的身上。
若只因为放粮赈灾这一简单的举动,就产生疑心,他如今又怎么可能手掌这偌大天下
直到现在,苍凤栖也还没有搞清楚那个年轻的天子心里究竟是怎么样的想法,放着一个有辱皇室尊严的留着肮脏血液的凤王至今不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管是因为他有那样一个把持朝政的母后,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苍氏皇族的耻辱,任何一个正常的帝王,都不该留着这样一个人存活于世间。
曾经他以为,留着他不过是为了让沧州要塞多一道屏障,今天他才想明白,沧州有他没他,根本无甚差别,而今天下归一,更已经没有了他的用武之地。
可皇上对他的态度,却似乎是早已把他遗忘了一样,完全不放在心上,连兵权也不曾收回。
沉默了良久,苍凤栖才缓缓道:“军中还有多少饷银未发”
厉寒闻言,沉吟了须臾,“除了充足的米粮,上个月底,户部刚拨下来八十万两银子,还分文未动。”
gu903();苍凤栖听此言,看了厉寒一眼,再度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