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白城书院毗邻连江,对岸不远处就是浛洸。平日江运虽然繁忙,却还不觉拥挤。可现在江面船帆如云,层层叠叠,向东西伸展开,几乎都见不到多少江面,天知道有多少条船。
薛雪也奇道:“大军调动不会,西面的龙骧军不会动,羽林虎贲该直走北江,那么这是”
徐灵胎振奋地道:“是我天主教之人不少船上都挂着根环”
所谓“根环”,就如天庙里的“根墙”一样,天主教的教民将祖谱挂到根墙上后,因为天庙是公祭,众多教民一同祭祖。教民们就自发地用纸片记下族谱,层叠为环,套在手腕,公祭时各为其血脉心证,如此就公私齐备了。之后这形式发展下来,成为教民乃至天主教会的一桩象征。看不少船的船桅顶端,飘着如蜈蚣风筝般的层叠纸环,说明船上的都是天主教民。
翼鸣抽了口凉气:“怕不由上万人之多难道整个广西的教民都动了他们的消息快到这般地步”
薛雪道:“事发至今已十日了,若是教民人人相传,如驿站接力,三四日前就已知道了,广西民心淳朴,心挂盘大姑,比其他处动作更快。”
段宏时忽然道:“老夫记得,当年广州乱起时,盘金铃被请进广州城,西关民人还敢怒不敢言,直到光孝寺野和尚去烧天庙才引发大乱。”
“去年衡州,清兵突袭,盘金铃正在城外建英慈院和天庙,民人蜂拥而去,万人相集,杂乱无章。”
“现在光是广西教民,就已组起这万人之势,齐齐整整,我们这一国,怕不有十数万人北上若不是你们这几日都在我这旋磨,我还真怀疑是你们把教民拉了起来。”
段宏时看向翼鸣、徐灵胎和道音,目光中既有沉重,也有迷茫,甚至还有一丝畏惧。三人对视一眼,再看看江面情形,想想段宏时所说的一国情形,心中也升起一股畏惧。自己所生创出来的教会,居然会爆发出这般超乎想象的力量,这力量是不是能掌控得住,对这一国,对未来会有什么影响,他们心中都没了底,自然会觉畏惧。
道音嘀咕道:“盘大姑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众人下意识地都要点头,却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深思。
段宏时悠悠叹气,心道不止有天主教,还有寻常民人。盘大姑牵动人心至此,天主教吸聚人心如斯,令人骇异。工商士绅不过一成,九成都是寻常民人。民心散乱时不足为虑,而聚一时却能撼动时势根基。一国不容二主,鬼神之事不能夺世俗,若是抛开人情,抛开私心,盘金铃最好是死。
翼鸣暗道,瞧这动静,盘大姑完全就是不圣而圣,她若是活着回来,真会应了段老头的话,这天主教有了现世圣姑,那就成白莲邪教。以此而论,盘大姑是不能再活着了。可叹啊,段老头说得对,她真如神女下凡,以身赎世人之罪。
徐灵胎想的前半段跟翼鸣差不多,后半段却拐到了另一方向,让他既兴奋又惭愧,自责连连
薛雪的思绪习惯性地飘到了朝堂上,他嘴角闪起一丝冷笑,居庙堂诸公,怕是有不少人都盼着盘大姑最好死掉吧,这样他们就能鼓噪而起,踩着民心的肩膀,高举北伐大旗,由此而谋它一党之利了。
段宏时似乎也想全了,他沉声道:“你们最好赶紧去北面,将教民好好劝抚住。此番形势,要助皇帝牢牢握好。不管之后情事如何发展,你们这天主教,最好不要影响今上的决断,否则这天主教的未来,老夫不堪言”
翼鸣和徐灵胎等人正色相拜,匆匆而去。
再看一眼目光投向南面的薛雪,段宏时道:“老夫亲去南面坐镇,你代老夫去北面。盘金铃一事,已非一人一教之事,而是我一国临变的关口能不能过得这道关,我们能做的,就是帮着他,看好各路恶因”
黄埔无涯宫置政厅,李肆虽然不在,但每旬内阁会议依旧会举行,诸事决议后,再送李肆处评定。这一旬例会已过,今日是临时召开的会议,主旨自然是李肆发给枢密院的四道谕令。
“火器禁例里已加了持枪执照列入军役备选的条目,为之后的军役改制留下接口。”
置政厅里一直沉默,刘兴纯转移话题,却没成功。
静寂依旧,他终于忍不住道:“诸位相爷,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咱们可非前朝阁臣,袖手不理实务,只一张嘴定天下事。就着自己手头所掌政务,就事论事,评定官家这北伐之举到底可不可而已”
众人都有些不自然地嗯咳出声,刘兴纯这话说中了他们的心事。大家居高位也有些时日了,开始有了丝审度天下的气度。自然不会毛毛躁躁。而北伐之事关系到国运,意义颇为重大。李肆发谕给枢密院,内中就含着让他们议定,而不是乾纲独断的用意,这让他们都觉得开口艰难,一言定鼎的滋味真的好受个中人才知。
范晋和萧胜对视一眼,终于代表军方先开口了。范晋道:“就枢密院来说,本心自是想着北伐,但准备远远不足。大军集结、物资调度都还没完全启动,官家的谕令,从纸面落到实处,编组为三路大军,最快也要两个月时间,而且用兵极限还只限于川陕、湖广和江南三地。”
萧胜道:“东南施世骠还是处麻烦,北伐不止是陆军之事,海军也要大动。但海军还没完全从交趾撤出,南洋事又存在隐患,难以全力周应北伐。”
总结而言,军方认为,李肆的北伐令,怎么也得到明年上半年才有可能变为现实。
李朱绶道:“军政两方有没有北伐之力,这自然要汇总实情,报给官家。但官家更想知道的是,国内各方,对北伐此事的态度吧。”
说到态度,范晋和萧胜又很有默契地皱起了眉毛。他们跟李肆深有默契,早已清楚既定国策,现在可绝不是北伐的时机。但基于武人天性,以及下属熊熊请战之心,他们又满心盼着北伐。要知道,英华大军已经一年多没怎么大动了。之前交趾之战,调动近半陆海军,结果也只是场实弹演习。深究下去,武人待遇,这一年多都没什么大的提升,跟正搞得如火如荼的文官队伍相比,往日的优越感正在逐步消减。
枢密院两位知政纠结,中书省两位中丞却很决然,不能北伐虽然有一些行业跳着脚地想将业务开遍整个华夏,恨不得满清之地马上就变为治下国土。但工商总会整体却是坚决反对北伐,他们在交趾刚投了金山银海,效益还没显出来。去收了满清之地,空出的机会留给了谁
绝不是他们而是之前满清治下的那些豪商,特别是两淮盐商,他们一卷,再把更北面的晋商招来,这国可就成了他们的国了。两淮盐商跟晋商,再加满清其他豪商,财力绝对胜过现在他们英华商人,到时候国政不得不向他们倾斜,凭什么啊
门下省两位侍中脸色都有些不好看,这也太直露了吧北伐事不能就以工商事定以民心而论,以本朝能否真得正朔而定,北伐自然是越早越好。至少复了湖广四川江南,把住南宋时的国土,方才有一朝气象。再说了,本朝以华夏正朔自居,却老是窝在岭南湖广一带,又怎么向治下民人交代
李朱绶幽幽来了一句:“今日报纸有些奇怪,工商自是反对北伐,儒党的正气和正道也反对北伐,而越秀时报、士林和新崛起的贤语则力主北伐”
众人默然,这的确是一番新格局。贤党和儒党,根底是一致的,但在此事上却又有了重大分歧。贤党图谋为何自然是得土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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