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忙得不亦乐乎之际,这边江浪早把脸红得发黑。这荒淫无耻的情形初时令他身上阵阵燥热,继而便是阵阵发冷。他虽非忧国忧民之士,这时也深刻体会到把江山、百姓交在这饿狼般扑向妓女之人手中的荒唐、可悲,一团怒气在他胸中扩散得越来越大,连眼光都已开始变绿。
纷乱之中,朱厚照忽然叫道:“左武将军,你敢违抗军令么还不快快动手”江浪冷冷一笑,便待一怒冲出,突然间,大门被拍得山响,嘭嘭嘭嘭中夹着“开门、开门”的喊叫声。
朱厚照正在得趣,有心充耳不闻,无奈那两扇朱漆大门突受重击,扑拉拉向里便倒。此时他下体裸露,情状不堪,江彬飞身而上,双掌齐出,按住了大门,只觉一道巨力自外汹涌而来,忙大喝一声,全力相抗,里外之人尚未照面,便隔着门板狠拼起来。
朱厚照趁机收整好衣裤,怒喝道:“且放这批狗贼进来”江彬收手后纵,退到朱厚照身侧,两扇大门倒下地来,撞得烟尘纷纷,吓得众妓惊呼尖叫着奔逃躲藏。
门口阴沉沉、怒冲冲站着一彪人马,当中一人腰缠长鞭,正是捕头马太平,高举、韩威、顾氏兄弟分立左右,另有多名衙役簇拥周围。马太平眼光掠过朱厚照时停也不停,掠过江彬时心道:“此人功力深厚,是个劲敌。”他修为甚深,一观二人精气神,便分出谁是与他交过手的高手。他两道冷电似的眼光最后定在江浪脸上,厉声道:“江浪,你定要跟我动手么”
江浪冷笑道:“马捕头敢到这里拿人,好大胆子。”马太平气极反笑,道:“这里便是龙潭虎穴、有天王老子在座,本捕也要将你拿下”朱厚照被他败了兴,正自恼恨,听了这话,立刻叫道:“小小一个捕头就敢如此猖狂,吴错呢,给我叫来”
马太平一生谨慎,只是想不到这大白天聚众嫖娼之人会是皇帝,凝视他森然道:“江浪乃朝廷要犯,你二人与他勾结不清,来呀,给我一并拿下”他想自己有高举掠阵,擒住此二人不成问题,江浪也不会是韩威等人对手,因此这两句话说来官威十足,气势逼人。
朱厚照手指江浪,大笑道:“你敢说朕御封的左武将军是罪犯”马太平一震,本已掣住长鞭软柄的右手一颤,道:“你你”江彬踏前一步,凛然喝道:“你什么本朝威武大将军在此,还不快快接驾”伸手一展,扯出黄灿灿一道御旨来。
马太平哪里敢去细看圣旨,扑通跪倒,连连告罪。朱厚照任他磕头不止,半晌方摆手止住让他起来。马太平一辈子没见过皇帝,这一回倒把头磕了个够,额头红彤彤地肿起一大块。他垂手肃立,懊恼不已,韩威更是惶恐。原来,万花楼妓女小金宝一照面就认出了江浪,她从韩威那里已知他是官府悬赏二千两白银通缉的要犯,当即溜出叫人去急报给了韩威。韩威忙禀告了马太平,调集人手火速赶来,满以为立了一功,谁想一头撞在虎口上。
不多久,正在外秦淮岸上急追那艘官船的知府吴错得报赶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滚鞍落马连称死罪,恭恭敬敬将皇帝一行迎往早就备办一新的府衙。
马太平心中疑惑,还想跟皇帝提提江浪本为逃犯一事,忽见吴知府悄悄对江浪道:“下官早看出大人雄姿英发,决非池中之物,果然不几日间就恩封为将军,当真年少有为,下官敬佩之至。从前下官猪头狗脑多有冒犯,将军大人大量”他还没听完,便明白自己当真可笑,偷瞧江浪,后者一脸淡然,不显喜怒,愈觉尊荣显贵。
这一夜,吴错给皇帝敬献上自己那才艺俱佳的宠妾,朱厚照才打从心里笑了出来。许泰等人已经到岸而来,乘着人多忙乱,江浪独自牵马出了府衙。
他也没想往哪里去,只想闲走散散心里郁闷,不知不觉,却到了乌衣巷口。正是从这里开始,他那单纯快乐的捕快生活一步步走向了结束。他环顾四方,暗暗揣摩林烟翠当日是如何识破那个局的,渐渐在半明半暗的夜色里陷入了恍惚。他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一刻,他心里的惆怅迷惘却像野草般生长。林烟翠冷厉外表下的眼泪,俞碧溪的悲愤,老王夫妇的无辜,朱厚照的荒淫,吴错的卑贱,马太平的无情许多影像在他脑子里走马灯般打转。他没读过多少书,无法从这些影像里得出悲天悯人的大道理,只感到一股抑郁、愤怒之气越来越盛。
夜未央,许多做买卖的没有打烊,街上还有不少人,一个卖馄饨的老者忽然惨叫,那个连吃三碗馄饨的无赖不但不给钱,还劈面一拳打得他捂着脸蹲下。江浪怒啸着冲了上去,左右开弓,打得那无赖脸肿得像冬瓜,打着圈儿倒下。江浪一足踏住他胸口,一手指住他厉声道:“狗东西,这世道当真就容你欺压良善、横行霸道么”
那无赖向老者掏光了身上铜钱,屁滚尿流而去。老者已逾八十岁,眼是花的,手也是颤的,抖索着定要给江浪煮一碗馄饨。江浪问道:“老人家,你的儿女呢”老者道:“老汉么,原有两个儿子的,大儿子十八岁投军打仗死了,小儿子学的泥瓦匠,给城里张员外家盖房子跌坏了腰,一躺几十年。老伴儿做得针线活儿,没到五十岁就做坏了眼睛,大前年也死了”他还在絮絮地说着,江浪突然流下泪来。他此时心情特异,那老者平平淡淡的叙述,于他却如亲眼看到了旁人数十年绵绵不绝的辛酸苦难。
他借着揉眼擦去泪水,从衣袋里摸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朱厚照爱他勇武,发给薪俸之外,又赏了他不少银子。说道:“老人家,这是三百两的银票,你拿去,别再卖馄饨了。”老者道:“一碗馄饨值不得这些,这世道也没人相信有人平白给人这许多钱,我拿了去,得不着钱不说,给官府寻个来历不明的由头,收监问罪也难说呢。”江浪将银票塞入他手中,道:“你拿去,就说是皇帝御封的左武将军江浪给的。”话方落音,听得一声冷笑:“左武将军,好大势派”
声音自后而来,江浪转过头,看到两个青年公子并肩而立,一个一身黑衣,俊美飘逸,乃是汤逸臣,说话者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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