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这是只少年的手,还不够有力量,在暴怒下痛殴别人,却也给自己留下伤痕,指骨关节破皮,渗血。
指关节上的伤是皮肉伤,手臂上的伤,相当痛楚,赵由晟挽袖,低头查看,手臂果然红肿一片。
你的左臂?
陈繁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赵由晟没抬头,也知道是谁。
赵由晟放下袖子,淡然:被秦大打伤。
陈繁似乎嗤笑一声,他说:看来还是舍人打他打得更狠。
秦大是被秦家人用担架抬走的,他头晕目眩,还狼狈吐了一地。
你们宗子,当真杀人都不用受惩罚?陈繁似乎是随口问问,不过听他口吻,似乎他在宗子身上吃过什么亏。
赵由晟像似在追忆什么,眼睛眯起,许久才缓缓道:杀人确实不用偿命,不过会被终身拘禁。关在宗正司里,不能见亲友,到死才能出来。
陈繁没再说什么,转身要回船舱,赵由晟在这时将他叫住,似有讥意:陈员外怕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
怎说?陈繁抬起头,一副洗耳恭听模样。
有掠人舟货、欺行霸市的宗子,也有清明刚正,修桥造路的宗子。赵由晟的左臂疼得厉害,额上渗出的冷汗染湿发丝。陈繁被他的话勾起兴趣,他驻足,端详赵由晟,原来他还知道他们宗子惹人生厌,也算有自知之明。
赵端河的曾祖任泉州知州时,不惜捐俸,主持修建了安澜海桥,造福一方百姓。赵由晟突然提起这么一件事。
哈?陈繁难得有迷惑神情,他察觉到此时站在跟前的人,似乎换了一个人,不是以往熟悉的那个刚戾的宗室子弟。
随口说说。赵由晟脸上浮现些许谑意。
陈繁拂袖离去,赵由晟坐下身,将伤臂搁在大腿上,他想起上一世的事。在安抚使和郡守下令杀死所有在泉城的宗子时,赵端河是为数不多逃出官船厂的人,不过他最终还是被杀死在安澜海桥上,血殷石桥。
自己得以活下来,因为陈郁的一枚海玉魄。
赵由晟吹着海风想,陈郁此时应该很恐惧,也很无助,他身上披着鳞片,身体和容貌都被改变了。前世,赵由晟见过陈郁崩溃痛哭的样子,冰冷的泪水,在他脸上不断地淌,洗去赵由晟脸上的血迹。
陈郁不让人靠近,他仍穿着一身潮湿的衣物,裹着因吸水而沉重的风袍。冬日里,哪怕他比普通人耐寒,这样下去也要受凉生病。
陈端礼在房中陪伴儿子,他听到儿子细微的啜泣声,看见儿子微微颤抖的肩膀。他不过是个小少年,从小虽听说过那些关于自己是鲛女之子的传闻,但从未觉得自己和其他人不同。
今日这般经历,如同场噩梦,可这并非梦,也不能醒来。
蜷曲身子的陈郁,裹着厚重的风袍,水渍从他身上的衣物淌出,聚积一滩。
陈端礼坐在床前,他伸出的手,在几乎要碰触到儿子肩头的时候,又缩回。他一度觉得,关于身世,随着年龄增长,陈郁会慢慢明白,措手不及,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让陈郁面对。
房门紧闭,陈繁没有进去,他站在外头,透过窗,他能看到房里的情景。以陈繁的敏锐,他猜测到弟弟不只是落水受惊吓而已,事情远比这严重许多。
被赵由晟救上来时,陈郁裹住手脸,不予示人,本身就已很可疑,而到现在,他还是不肯让人帮他换衣服,并且死死抓紧风袍,像似怕被人瞧见他风袍下的模样。
通远王庙是相当有名的庙宇,化鲤池的传说,就是陈繁也曾耳闻。他有猜测,但真不敢确定。七年前,父亲从海外带回的,果然不是个普通孩子。
陈端礼低声在跟陈郁询问,他问:孩儿肯不肯跟由晟说说话,爹去唤他来?也许儿子埋怨他这个父亲,使得他拥有这份模样,而不肯开口。
陈端礼还记得,陈郁回国后,第一次跟别的孩子开开心心玩耍,那个孩子就是赵由晟,结识的第一个朋友,还是赵由晟。他们自小亲密,交情深厚。
陈郁没有开口,他的啜泣声,细小若无,他惊恐且伤心,以致听不见父亲的任何安抚。
作者有话要说:陈繁:啧啧,赵由晟这疯狗般的战斗力。
赵端河:你们良心不会痛嘛?
第21章归国往事
七岁的陈郁闷闷不乐坐在艉楼的甲板上,他前方是逐渐远去的海域,海浪翻涌,天与海一色。海船旗杆上系结的彩色鱼龙带在风中啪啪作响,水手三三两两在主甲板上交谈,偶尔有人朝艉楼张望,他们知道纲首陈端礼的儿子待在上头。
水手们会交头接耳谈论这个孩子,人们对他很好奇。数日前船泊在蒲甘国港口,起航那日,陈纲首突然带来一个盛装的孩子,他华贵得像位番国王子,船上的人纷纷猜测他是谁,后来得知是陈纲首遗留在海外的儿子,无不惊讶。
在惊讶之余也好奇,孩子的母亲是谁?怎么不见她一起上船。渐渐,一些离奇的传闻在船上传开,并越传越离奇。
听说,我们纲首刚发迹那会,有次经过昆仑洋,遇到雾天,船队被困在暗礁里,好几日不得离开。直到一天夜里,纲首室里突然出现一名鲛女,和陈纲首做成了夫妻,后来鲛女引来一个大浪,才把船从礁屿里边推出去。砣工留寿神神秘秘讲述一个传闻,他脸上带着暧昧的笑,他身边围坐着三四个清闲人员。
秦叔昌蹲在一旁听,他是搭船的小海商,他搓着手,一脸油光,甚是神往:都说鲛女美艳无双,陈纲首真是艳福不浅,令人羡慕呀。
老水手陈六事抬脚踢向砣工留寿的屁股,留寿回头,还没来得及作怒,就见到陈纲首和戚部领走来。
留寿低头修补一块木石砣,再不敢胡语,围在他身边的人也都假装在看风景。
陈端礼独自登上通往艉楼的楼梯,戚部领朝船工们走去,巡视他们的工作。
陈郁望着远方涌动的海浪,一言不发,他听到脚步声,以为上来的是负责照看他的小厮陈小,抬头才见是自己的父亲。陈端礼走到陈郁身边坐下,他揉了揉儿子的头,陈郁头侧向父亲,没回头。陈端礼陪伴在儿子身边,问他:想妍娘?
陈郁点了点头,他很小就没有母亲,是一个叫妍娘的女子抚养了他。妍娘和他住在一栋大房子里,房子里有一座美丽的花园,从他懂事,他就住在那里。
每隔两三年,陈郁能在大房子里见到父亲一面,而这次相见,他被父亲带离妍娘身边,走出大房子,踏上归国之路。
妍娘是陈端礼友人黎维武的宠妾,她不可能随船陪伴陈郁。陈端礼用指腹碰触孩子微颦的眉毛,看着这个小儿子,神色略显担虑。陈郁的模样跟刚上船那时有了不少变化,头上的小金冠被取下,身上穿的色帛换成了一件交领锦袍,不过他仍是半披着发,发辫上缀着金叶饰。
他这样的装束,一旦归国还需再进一步更改,待他回国,他也需要学习新的语言,融入新的环境,他年龄尚小,希望能很快适应。
没多久,陈端礼牵着孩子的手登下楼梯,他护着他,像呵护宝贝。
甲板上的船工,偷偷看向他们父子俩,高大威严的陈纲首,秀美精致的儿子,他们在想孩子的母亲是谁,也许真如传言那般是位美艳的鲛女。
水手们都听说过鲛女的传闻,她们有绝美的容颜,会在风暴到来前浮出海面,给予水手们警告,由此,人们也不渴望见着她们,因为那便意味着不吉,甚至是死亡。还常常有水手为她们诱惑,以致跳进水中,想要追随她们而去,而溺毙成为一缕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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