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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赤军 2333 字 2023-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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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学生挺愣,直接回答说:“有若群鸦噪鸣,确实不耐烦听。”

董景道呵斥道:“休得胡言既入学校,彼等皆为汝师,若不敬师,岂能名为儒者”

那学生忙道:“校长教诲得是,弟子受教了。”

董景道便待命其退下,那学生却突然间发问:“请教校长,校长以为,如今裴大司马,究竟何如人也”

裴该正打算迈步而入校长室,听到这一问,却不禁顿住了脚步。

董景道说:“大司马上奉天子,下逐胡寇,朝廷重臣,国家栋梁,何必多言”

那学生笑道:“此皆众人皆知之事也,唯校长曾见过大司马,是故弟子请问,其人守礼否好谈否日常所言,出乎五经,还是兼杂老庄”

“汝此问何意啊”

“弟子以为,国家之所以丧乱,皆因士人多背儒而向老庄,如王夷甫辈,唯知谈空论玄,或逞口舌狡诡,而不明圣人真意。遂至上下失序,诸藩并乱,胡、羯纵横。倘若大司马能够刷新时弊,始可称之为国家栋梁也。

“然观其行,与关中变制,不依先贤之教,不从祖宗成法。固然治乱世须行霸道,然而大司马所为,是无奈是本意啊即以新设十二部,并无礼仪之部,留长安年许,而无祭祀之行,如此岂能致君尧舜,且使天下太平先生于此,又如何看呢”

第十五章勋将录

听了那个不知名的学生所言,裴该自然大不以为然。

对于儒学到魏晋以后逐渐掺杂老庄,甚至佛教内容,一变而成为玄学,他本人也是相当反感的。不过究其根由,裴该倒并非反对老庄至于佛理,基本上一无所知,也无从反对起道家作为一门古代哲学,自有其可取之处,但玄学光捡了其中的思辨手法,用来粉饰自身的无能和逃避浑浊乱世,却实在于国于民,没有什么益处啊。

只是这个学生彻底颠倒了因果,乃因为曹魏以来的高压政治,再加司马家诸王造乱,才把大票胆怯士人逼去了谈空论玄的道路,从而恶性循环,使得国家更为衰弱。倘若朝政清明,天下安定,世家子弟忙不迭地要去争权夺利,谁会想到避世谁会从老庄哲学甚至于佛学中去寻求心灵寄托啊

至于自己在关中变制,确实“不依先贤之教,不从祖宗成法”,但祖宗哪有什么一成不变之法时移世易,变法宜矣,孔子虽尊周礼,而自汉武崇儒以来,历朝历代都不过打着周礼的幌子,自搞一套罢了即便口口声声“复古”的王莽,所行亦非周政。

不过有一点这学生倒是并未说错,自己脑袋里压根儿就没有“祭祀”二字,顶多逢年过节,跟家里祭祭祖罢了要是身边儿没有姑母裴氏,或者妻子荀氏,事先提醒,估计连祭祖都能给省了。

终究后世的很多中国家庭,已经不重祭祀,最多清明节去上趟坟而已。但裴秀葬在闻喜,裴頠之坟在洛阳郊外,裴嵩甚至不知道埋骨何方,则裴该身处长安,又要去哪儿上坟哪他大司马难道能够擅离职守,跑洛阳一趟就专为扫墓

哦,也对,此前既入河东,便当去闻喜裴柏下祭扫,既归洛阳,也该去瞧瞧裴頠的坟墓,这倒是我疏忽了。

终究儒家最讲礼倒未必讲理则身为国家重臣,倘若被人认为自己无礼,可是会失去士人拥戴的呀,裴该终究并不是光靠着广大农民群众去打的天下。

于是不等董老先生回答那学生的问题,他便痰咳一声,迈步而入。室内二人闻声,一起转首望向门边,随即那学生的脸就绿了裴该虽然为了骑马方便,未着官服,只是戎服小冠,但金印紫绶是挂在腰上的,则如今长安城内,能佩紫绶者,又有几人

董景道原本坐着,想要离席而起,却被裴该伸手朝下一按,给阻止了:“董校长不必多礼。”正好他腿脚不便已不复昔日亲执耒耜,躬耕种菜之能了便只欠身而一长揖。那名学生原本站着,则依礼跪拜,伏首手背,说:“草民拜见大司马。”

裴该示意他起来,问道:“汝是哪里人,何姓何名”

“陈留范宣。”

裴该略略一回忆,脑子里貌似对这名字没啥印象,便道:“董校长曾云有学生远自陈留而来,品学兼优,所言便是卿么”

董景道点点头,那范宣却说:“宣原本便行旅关中,为向文博先生请益,听闻先生已入长安学校,担任校长,这才报名就学并非闻讯才从陈留赶来的。”

裴该表示嘉勉地笑笑:“千里求学,足见诚心。但不知卿求学所为者何,学成之后,又有何意愿哪”

范宣始终笼袖拱手,略躬着腰,半垂着头,仪态颇为恭敬,听问便答:“先贤之经、圣人之教,明天地之大道、人心之所欲,岂可不学其学无涯,即夕死亦可朝闻道,哪有什么学成之后呢宣唯愿继踵圣人之步伐,深究学理,而并无晋身之望。”我学习的目的只是明理,不是为了做官啥的。

裴该笑笑:“闻卿适才所言,略识其理,但只见其一而不见其二。老庄之学,汉高、吕后,乃至文景皆用,汉未见衰也,可见其于治国,未必无用。唯今之人假谈玄理,或以为无为而真能无不为,或欲因无用而保全其身,本无治国平天下之念,则即便口诵皆圣人之教,也必然是一般的虚妄。

“孔子不避世,周游列国;孟子不避世,说于齐、宋;荀子不避世,议兵于赵。则今之人诚能谋国而不惜身,即如诸贤终不能久仕,不能致某君尧舜,国家亦未必如此也。

“至于卿所云从祖宗成法,岂不闻荀子法后王之言乎再如祭祀,祭在国家,某任行台,又岂敢擅专啊”

裴该本来是想好好跟这学生说道说道的,但一则他对自己的口才信心不足

gu903();真要道黑为白,甚至指鹿为马,其实简单,他在羯营之时,议论便不输张宾,遑论程、徐。但问题是相关士人已经成型的三观,相关儒学,就不是那么好跟人辩论的了,因为儒学其实重经验而轻逻辑,你即便能逞口舌把别人辩得哑口无言,人不信服照样不信服。王夷甫岂非善辩者乎“信口雌黄”之讥流传千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