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少给吓了一大跳
祖约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仿佛是在对祖纳诉说,又仿佛在自言自语,把他与祖逖二人如何与裴该结识、相交,继而定盟的经过,大致陈述了一遍,然后慨叹道:“初会时,不过一弱冠文士耳,丰仪虽佳,别不见奇。谁想匆匆数岁,裴文约竟能与三兄并驾,恢复洛阳,继而底定关中,得为国家栋梁之臣
“三兄年已五旬,去日无多,则能于暮年拜公开府,柱国立朝,相信其愿已足,且必能名垂青史。然而裴文约不过三十而已,已为人臣之极,前途灿烂,更不知将伊于胡底了”
祖纳听到这里,双眼不禁微微一眯,终于开口打断祖约的话:“士少,慎言”
祖约慨叹,祖逖年过五旬,才能得为朝廷重臣,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好活,估计仕途到此为止,难有大的发展啦其实也足够了,相信即便祖士稚马上就闭眼,也不会对自己的仕宦生涯,留下什么遗憾。可是裴该才刚三十岁啊,就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真不知道他日后还能发展到哪一步去。
然而意思是这个意思,祖约却或有意或无意的,用了一个老词儿,叫“伊于胡底”。此典出自诗经小雅小旻,说:“潝潝訿訿,亦孔之哀。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我视谋犹,伊于胡底”
前半句是慨叹小人争权夺利,导致朝政紊乱,最后说:“我看朝廷的谋划,不知道将会沦落到何种境地哪。”所以“伊于胡底”,虽然是“不知道将会到达何种程度”的意思,但却天然包含贬义。
祖纳因此呵斥他,不得妄言,乱用成语
祖约微微苦笑,双手一摊,说:“愚弟之言,阿兄不以为然否然而在阿兄看来,裴文约既复平阳,复擒诸刘,立此大功,朝廷将何以为赏彼若更进一步,又将至于何处啊”
祖纳紧蹙双眉,沉声道:“然又如何,不然又如何大司马虎踞关中,雄兵十万,刘粲发倾国之兵来侵,亦为所破,复以万众北进,即逐刘曜而复平阳。以某观之,即便士稚所部,亦未必能比大司马三军。则国家方孱弱,胡乱虽平,羯奴在东,岂可止大司马复立功么
“君臣有份,即人臣之极,也是人臣,谁敢觊觎非份所谓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不过蒯生欲说韩信反汉自立之诳语罢了,岂可真信
“今天子冲弱,非但大司马,及士稚,即荀太尉、梁司徒之勇略、功勋,谁不在天子之上难道皆当身危、不赏么晋室自高祖司马懿拨乱佐魏以来,太祖司马昭定蜀,世祖司马炎平吴,遂有天下,世代之功,加于嗣君,岂人臣所可比类啊即有盖天之功,未必便能摇动根基。士少未免过虑。”
祖约摇头道:“是否过虑,阿兄心中,恐怕未必如此设想。即于今日朝上,观群臣之意,如荀太尉、梁司徒等,未必无虑,只是掩耳盗铃,佯作不知罢了。阿兄,即便裴文约无操、莽之心,要防他成操、莽之势啊,我等皆为晋臣,岂可不防微杜渐,预作筹谋”
祖纳教训他:“卿言过矣天意如何,非凡愚所可妄测;大势所向,非卿我所可逆睹,说什么防微杜渐,预作筹谋即卿欲筹谋,又想如何作效周勃、陈平之灭诛吕,还是汉桓五侯灭梁冀大司马须不在洛阳城中”
顿了一顿,随即又道:“如昔淮南三叛,俱为殄灭,是何因由啊世宗司马师、世祖仍为魏臣,有功而无罪,则欲讨之者,反为叛臣也难道卿欲为叛臣么”
祖约心说二哥你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啊,偏偏我又不能驳谁说司马师和司马昭当年“有功而无罪”难道魏帝曹芳是自己退位的难道高贵乡公曹髦是自然死亡的只不过作为晋臣,是绝不敢轻易将司马师兄弟所为恶事宣之于口的罢了。
他大致明白了祖纳的意思,祖纳是说,从来推翻权臣,都要靠宫廷政变周、陈灭诛吕是如此,宦官五侯杀梁冀也是如此,还有祖纳没敢举例的,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搞掉曹爽,也是如此。但是可惜,裴该根本就不在都城,你怎么利用政变来搞掉他
至于高张旗帜,发兵讨伐,自古便无成事者,好比司马氏秉政时期的“淮南三叛”令狐愚、王凌,文钦、毌丘俭,再加诸葛诞,全都是身死族灭的下场。而且祖纳事先就说过了,我瞧着就连士稚的兵马,都未必能够比得上大司马三军哪
第五章二策
正如祖约所言,对于裴该的前途将“伊于胡底”,“如荀太尉、梁司徒等,未必无虑,只是掩耳盗铃,佯作不知罢了”。而且就连祖纳本身,虽然入朝时间不久,对这一状况也自然有所察觉,并且不肯同样“掩耳盗铃”,所以才会在朝堂上挑明此事,以求群策群力,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倘若祖纳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层,他只会断然喝阻祖约的妄言,而不会讲那么一大套,特意警告祖约。
要说祖纳祖士言,也可以算是晋朝的忠臣,但忠臣不等于直臣,直臣会不顾身家性命,蒙着头朝前冲比方说晁错,最终自然没有好下场而儒家所谓忠臣,则讲究“道不行,乘桴浮于海”,是有可能退缩的。
比方说“八王之乱”的时候,祖逖先后效力于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豫章王司马炽即后来的晋怀帝等,长期掺和在动乱的第一线;其后若非因母丧归家,估计他必应东海王司马越之召,说不定会跟裴该在苦县宁平城内就初次会面了祖纳却追随司马睿南渡,直接跳出了是非圈子,并且从此只理庶务,不参大事,把主要精力全都花费在了围棋上。
好友王隐劝告他,说:“禹惜寸阴,不闻数棋。”祖纳回答道:“我弈忘忧耳。”
虽说历史已经改变了,随着朝局的复兴,祖士言也重履官场,比原本历史上要稍微振作一些,但骨子里的天性终究是无法改变的。他此番应征北上,主要是被梅陶、钟雅说动,来臂助祖逖,防止祖约胡作非为,得罪人太多,以致于危害到整个祖氏家族。在原本历史上,他也曾经秘密劝说晋元帝,说祖约“怀陵上之性”,不可大用,在遭到否决,甚至攻讦说他因为并非一母所生,所以才妒忌祖约后,干脆回家闲居,也是怕将来遭了小兄弟的连累。
因而在祖纳身上,明哲保身的气味是比较浓郁的,今日亦因此而警告祖约你可千万别胡来啊,以防蹈了毌丘俭、诸葛诞等人的前车之鉴
然而祖约听了这番话,心中倒略略定了一些对于裴该可能成操、莽之势,阿兄也有所察觉啊,他只是怕事不敢管罢了。于是摆手道:“阿兄太过小觑愚弟了,弟早非昔日吴下阿蒙。”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
随即略略朝前探身,说道:“防微杜渐,预作筹谋,其实容易。弟有二策献上昔日裴文约行台关中,为防胡寇,如今胡寇已灭,平阳规复,则还有行台的必要吗阿兄何不上奏,恭请大司马返朝,善辅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