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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罢了他想到这里,将心一横,领着兵卒便直向那处山间房舍奔去,近前一瞧,原来是座祠堂。路松多立在祠堂口,将刀一横,吩咐残兵:“都绕祠而走,寻路下山去吧,我在此地为汝等阻住追兵”
众兵多不愿走,说要跟校尉一起杀贼。路松多一撇嘴:“汝等还有兵器的,可从我左右,赤手空拳的,又如何杀贼不若急寻路去请来救兵,或者可以救我得生”
听得此言,“呼啦”一声,兵卒多数跑散,就光剩下了不到一百人,手中尚有刀、矛,跟在路松多身边,凭祠而守。
时候不大,王堂就领兵追过来了,路松多大吼一声,挥刀便直冲过去,竟将晋军逼退了百步之遥
关键是王堂杀胡心切,再加上想通过山地去袭扰胡军大营,则若被这些胡兵先逃回去,预通了消息,使有防备,那我不是白跑这一趟么故此才紧追不舍。等追到此处,他的气也是喘的,腿也是软的,跟在身边儿的也只有百余人而已故此路松多一次猛冲,便将王堂顺利逼退。
然而随即落在后面的晋卒陆续聚拢过来,将小小的祠堂包围得水泄不通。王堂尝试着攻击了一次,却不能破,眼瞧着敌将瞠目披发,杀得满身是血,仿佛疯魔一般,不禁急得直跺脚。
他估计这儿距离胡军大营已经不太远了,耽搁时间若久,必为胡兵探得消息。若然只是偷袭失利还则罢了,倘被胡兵再依样画葫芦,把自己赶杀回去眼前这厮,恐怕便是稍后的自己呀
可是他又不可能把这几十名胡兵留在身后,绕过祠堂去寻路下山,偷袭夏阳渡口只好柱着刀,气喘吁吁地直面路松多,开口问道:“厮杀两日,竟还不知汝的姓名何人也”
路松多昂然回复道:“皇汉平羌校尉路松多。汝又是何人适才见旗上有个王字,难道是晋将王泽不成么”
王泽曾在成皋城外的七星堡,大破胡汉骑兵将军刘勋,故此名声比较响亮,路松多也曾经听说过。
王堂勃然怒道:“我非王泽,乃大晋平虏将军王堂是也”
其实胡汉国号就是“汉”,司马晋国号就是“晋”,“皇”、“大”之类属于修饰词,以示尊贵。“皇汉”之称始与东汉,但是并不普及,且其后也没有“皇魏”、“皇吴”、“皇晋”的惯称,后来刘渊建基,才从故纸堆里把这个词儿给挖了出来。晋称“大晋”其实也不普遍,还是裴该基于后世的习惯自大隋、大唐始,这种叫法才蔚然成风,到了元朝,干脆直接建号“大元”,其后的“大明”、“大清”,也属全称,不是俗谓才这么叫,王堂自然耳熟能详了。
路松多见王堂恼怒,听其报名,故意一撇嘴:“未曾听说过。”
可是王堂也就气恨了一下,随即便宁定下来,劝路松多道:“我见阁下甚为骁勇,何必从胡,不如降我大晋,我在大都督面前一力保举,必授阁下要职。”
路松多摇摇头:“将军招募我,是以为我姓路,与汝同族吧实言相告,我乃屠各裔,非晋人也。”
王堂冷笑道:“原来是个胡儿”
路松多双眉一挑:“谁言我是胡我中国人也”
王堂心说也对,刘渊是自命中国人的,假模假式还要建中国王朝,可是大都督说起过,如今的晋便等于中国,其他全是篡僭,于是笑笑:“我晋才是中国,屠各焉敢僭称然汝既自命中国,又为何不能降晋了”
他这圈子绕得有点儿大,路松多不禁微微一愣,脑筋一时间没能转过来。王堂继续劝说道:“胡狄入中国,唯从中国之治,始能成中国人,今刘氏篡僭,自成一体,安得谓中国阁下只有归晋,才能做中国人且汝已陷绝地,降可不死,战则必亡。蝼蚁尚且贪生,阁下何必执拗”
路松多怒道:“我须不是蝼蚁”
王堂劝说不听,自己的气倒是也喘匀了,当即一挥刀,说:“良言相劝,竟然不听,则我唯有斩下汝之首级,往献大都督了”正待招呼士卒冲杀上去,忽听祠堂后远远的一片喧嚣声起,抬头一瞧,竟有胡军旗帜在山谷间若隐若现。
事已至此,王堂莫可奈何,只得长叹一声,收拢兵卒,撤围而走真倒霉,这回算是白来啦,倒是记住了路松多之名,异日相见,必要取其首级
但其实他走早了,前来救援路松多的,只是败兵道逢一支巡逻小队而已路松多侥幸逃得残生,想想不禁后怕。他看晋军走远,这才转身入祠,叩谢神灵的护佑。
朝供案上摆着的牌位一瞧,呀,原来这是先贤司马迁的祠堂。
刘粲接到刘骥之后,乃欲趁着士气正旺的时候,一鼓作气,摧破晋师,因而当日午后,也即王堂退走的几乎同时,便又发起了迅猛攻势。陶侃仍然出垒与战,并且亲自指挥中军,裴该则登上望楼,俯瞰战场。
刘粲依然猛攻晋军左翼,但在左翼最危急的时候,却突然间派乔泰率生力军两千加入己方左翼阵列,原本几乎与晋军对峙不动的左翼猛然前突。因为左翼吃紧,陶侃被迫把中军向左侧倾斜,导致中、右之间生产了一段很小的缝隙,乔泰乃率突骑直插而入,护守左翼的董彪亲来堵截,却难阻胡骑前突之势。
裴该在望楼上见到,当即下令自家部曲五百人前往救护。部曲督文朗不在,副督尚且犹豫,说:“我等当护守大都督,不可尽往”裴该就在望楼上朝下怒吼:“倘若军败,汝等必能护得我周全么若不能胜,可自取首级来献”
那副督无奈之下,只得带着兵马硬顶上去。这支是生力军,无论装备、组织力,还是战技,都几乎为裴军之冠,但因为数量有限,却仍然未能顺利封堵住缺口,那名副督死战不退,终至负创而亡。
部下将副督的尸体舆归,对裴该落泪道:“副督云有负大都督所托,要我等砍下他头,归献大都督请罪,我等不忍,乃舆其尸归来,请大都督亲斫。”裴该从望楼上下来,也不禁眼眶泛红,含着泪道:“壮士死沙场,国家失栋梁,天地为之垂泣,安得有罪汝等急护其尸往郃阳去,觅地安葬了吧。”
右翼就此被胡军踏破,董彪被迫后退拒垒。陶侃见势不好,不顾伤亡地拼命发起一轮反冲锋,暂时逼退了胡兵,然后与左翼兵马一起也返归垒后。裴该派人去对陶侃说:“此皆我之失也垒可守乎若不能,便从陶君之请,退还郃阳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