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然那狗子吃了糙饭,初时无事,又再转了两圈,都转得王卓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正伸手打算把弟弟面前那碗饭端起来吃了,狗子却突然哀叫一声,倒地抽搐。王卓面色大变,一扯王聿,说:“彼等已起杀心,快走,快走”
兄弟二人急急忙忙,翻墙而出好在有柴火捆垫脚,而且庄内诸人怕担弑主之名,都想等这俩死透了才过来收尸,才使得他们顺利逃出了生天。事后王卓跟兄弟解释,说我看送饭来的那几个人面色不对,都不敢正眼观瞧我等“若庄头果然未归,则彼等的态度当于昨日无异,何以骤然更改啊”
而且不但不敢瞧咱们,他们似乎连手里端着的饭都不敢瞧,眼神刻意回避,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故此我才判断,饭中必有蹊跷,拿狗来试,果然“此必见我兄弟落难,庄头起了异心,欲杀我等而自占庄院、田土也”
王聿想想后怕,连眼泪都流出来了,连说:“如何敢起异心,是非人也,是非人也”王卓冷笑道:“小人放辟邪侈,若无国法约束,自然无所不为今天下大乱,臣可逼君、胡能凌晋,则以奴害主事,自然难免”
两天一路奔逃,慌不择路,竟然登上了一座小小的山阜,差点儿找不到下来的途径。在找路下山的时候,王卓突然间定住,就跟座雕像似的,半晌不动。王聿伸手在他眼前来回晃,说哥哥你怎么了吓傻了么
王卓一把拍开兄弟的手掌,沉声道:“我非惊怕,实有所思也。”
王聿苦笑道:“于今当思我兄弟往何处去,如何活命,他事有何可想”
王卓一挺胸脯,回答说:“我思孟子之语: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往日但守父、祖基业,锦衣玉食,无所劳心,谁想竟有今日我等还当投长社钟氏去,若毙命途中,自为天命,若侥幸不死,焉知非祖宗之所以责罚我等,欲我兄弟重振家业么”
说着话一把抓住王聿的手,说:“茂宣啊,此去即渠水可饮、乞粮可食,唯求不死。既至钟家,也须隐忍蛰伏,勿复膏粱习气。钟家终为士人,必不似彼等小人,敢妄起害我兄弟之心,但若盛气相凌,亦难保全”
王聿连连点头,说哥哥你说得对,我不再寻死觅活的拖累你了,咱哥儿俩要一起含辱吃苦,相互扶持着活下去妻儿尚在太原,怎能不见一面就死呢
就听王卓又说:“非唯求不死,望苟活而已。我等何以败落至此为国家丧乱也。国家因何丧乱皆云肉食者鄙,难道我兄弟非肉食者乎先祖昔日率师灭吴,助武皇帝一统天下,子孙始能承其余泽,目迷五色,口厌甘肥,然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岂能长久若得机缘,我等当为国奋发,驱逐胡寇,恢复社稷,既安国而且复家,始不愧为王玄冲王浑子孙”
当即指天发誓:“我王文宣若不能做中兴名臣,垂名青史,则死不得入王氏祖茔”
王聿赶紧去掩兄长的嘴,说你这誓未免发得太过了,就咱们这细胳膊细腿的,如何为国效力,驱逐胡寇啊而且总先得保证不饿死、冻死再说吧,哥你未免想得太远啦
二人下得山阜来,寻路向东方而去。这一路上为了活命,真是什么体统都不顾了,渴饮渠水,饥摘橡实,甚至于向人当面乞讨,连走了好几天自然是又绕了弯路才终于抵达颍川长社。到了钟家门上一求告,人还真放他们进去了。
不过二王并没能见着钟氏的家主,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年轻人,名叫钟声,字艾华。据他所言,因为胡寇肆虐,钟家家主领着全族南下,逃奔荆州去了,光留下他一个人看守祖产。而且目前颍川郡内的情况又极糟糕“羯贼就在许昌,我等唯依荀氏,一方面拒垒自守,一方面贡献粮秣,始可勉强得全。”
钟艾华倒是留下了王氏兄弟,虽然从未谋面,但他自身也是读书人,还曾多次前往洛阳,故而交谈之下,对方是真是假,并不算很难辨识。不过他有言在先:“羯奴催逼甚急,家中存粮有限,二公自不能如在洛阳时,受锦衣美食”王卓赶紧表态:“但得饱饭足矣,岂敢相望其他”
只可惜就连饱饭都吃不长。不久之后,石勒部将孔苌索贡不得钟家实在拿不出更多东西来了便派族弟孔蒉率兵来攻。钟声就领着几百个庄客抵敌,很快便败下阵来,加上向荀氏求取增援,却总不见援兵赶到。当日晚间,他召聚众人,说很明显的,咱们守不住啦,已经死伤六十多人了,明日羯贼再来进攻,壁垒必破,人无幸理。只有趁着黑夜,咱们赶紧逃亡为好。
于是就带着残余的一千多人半数是老弱妇孺落荒而逃。许昌在南,他们只好往北跑,然后为避追兵,被迫转道向西,直至进入霍阳山区,才勉强安顿下来。
这一千多人,就跟同时代很多人那样比方说郗鉴躲入山沟,自辟田土,劳作为生。钟声本人也扛着锄头下地,那王氏兄弟自然不好意思再跟着吃白饭了。只可惜他们一无所长,啥都不会干,好不容易经过协调,让他们帮忙放牧几十只山羊,外加捡拾羊粪,算是个不需要太多技术的轻省活儿。
王聿一开始还拿架子,不肯干,却当不起王卓先脱卸了长衣,把粪筐扛上肩,把牧羊鞭持在手中哥哥都去劳作了,那你做兄弟的能不干吗就这样,王氏兄弟等若婢仆,跟着钟氏孑遗饥一顿、饱一顿地熬过了漫长的岁月
直到祖逖北伐,挥师进入河南,数场大战,终于站稳了脚跟。霍阳山中消息闭塞,要隔了好几个月,钟氏方才听得消息,钟声赶紧派人去长社探查、联络得实,这才拖家带口地弃了山中基业,返回老家反正田契我都带着呢,既然还是晋人当政,我钟家的田土总该归还,那可比山里的田要肥多啦。
等到收回旧业,重新安顿下来,钟声便即撺掇王氏兄弟,说我是平民,跟贵人们不大搭得上话,你们可都是公侯显贵,何不前往洛阳去求见祖将军,谋个一官半职啊言下之意,过去我收留你们,让你们活命,如今是你们回报我的时候啦带挈一下呗。
第三十二章杀气
王卓、王聿兄弟,再带上一个钟声,直投洛阳而来。祖逖自然接纳,并赐以房舍,供奉不缺,然而对于如何任用他们的问题,双方却总是谈不拢。因此王卓在洛阳呆了一个多月后,便即灰心失望,领着兄弟和钟声,问祖逖要了盘费,转跑长安来投谒裴该了。
这一日在裴府之中,王文宣陈述数年来的经历,王聿不时在旁插言补充,兄弟二人边说边哭,脸上都跟开了渠似的,东一道眼泪、西一道鼻涕
裴该听他们这番经历,确实曲折、惊险,但其中很多细节,他是不怎么信的王卓你就真那么有察言观色之能,能够瞧出别人脸上的杀气来吗你就真曾指天盟誓,要为国家效力吗给自己脸上涂粉可以,至于贴金,还一贴一大片,实在过了,如何取信于人
当然啦,他也不便当场揭穿,只是在王卓终于住了嘴之后,态度和蔼地问道:“王公不留洛阳,得无祖君不肯录用么”王卓叹了口气说:“我既承祖、父之爵,终不能入幕为宾”
裴该略略颔首,心说这话也有道理,不过你这个开国郡公,仅仅虚名罢了,都颠沛流离那么长时间了,怎么还不肯放下架子来,偏要硬端着呢随即耳听王卓继续说道:“祖君又不肯与我郡国守相做”
gu903();裴该心说好大的口气,上来就想当郡守、国相,那是重要的亲民之官,岂可轻任不过再一想,守、相本为五品,跟王卓原本的给事中职务品级相同,如此要求,倒也未必有多过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