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仔细观察裴该的背影,恍恍惚惚,影影绰绰,貌似自己那天并没有瞧错,但这话绝对不能够明说。因而他装模作样沉吟少顷,对裴该说:“明公适才坐北而向南,堂外天光普照,面无荫翳,乃成功之相。再起身而向西,光明在左,荫翳于右,示用武也;折而北向,不见其面,不敢多言;转而向东,光明在右,荫翳于左,示文德也。”
裴该心说有理啊,我方用兵于西,而对于东方的祖逖势力,则要结交之、羁縻之,纯以文德为治。但是脸朝北的时候究竟又如何呢“卿可来北,观我面相。”说着话,再次背对郭璞。
郭璞瞧着裴该的背影,心里就多少有点儿哆嗦,赶紧绕至北侧,装模作样细细一看,回答道:“明公面黑,乃生威武之意,岂非胡寇殄灭之相乎”
裴该心说这就纯粹是片儿汤话了,不过如今君臣之份已定,郭璞又是初来乍到,估计真瞧出什么不好来,他也不敢随便开口。当即微微而笑,转身坐下,郭璞也赶紧绕将回来,侧向陪侍。裴该嘱咐他:“景纯,所谓忠言逆耳,卿日后若有所见,若有所思,可直陈不讳,不必专言好事,以悦我心。”郭璞赶紧拱手:“臣当牢记明公之言。”
裴该说好吧,那咱们就再来探讨一下江东的问题,你在建康都给谁瞧过相哪,结论如何啊
三日之后,长安朝廷连发多份诏旨。首先是责备南阳王司马保不修德政,不从王命,要他赶紧到长安来陛见,跟天子驾前解释个清楚;其次命诸王归藩主要是指身在建康的西阳、南顿等四王并徙封琅琊王司马睿为丹阳王,拜为太宰,徙封东海王司马裒为吴兴王;第三,征召周嵩、周谟、贺隰、纪友、王舒、王擂等人赴长安任官。
使者两道而出,西行的只是一名普通尚书郎,南行的职责较重,则委派以尚书梁允。此外,诏征身在河南的荀邃、邓攸入朝,补任为尚书。
邓攸字伯道,平阳襄陵人,曾任河东太守也算裴该半拉老乡还参过吴王司马晏、东海王司马越、新蔡王司马腾幕。这人在“永嘉之乱”中的经历,与裴该差相仿佛,也是曾为石勒所虏,被迫归降不过据说石勒原本是想要杀他的,他在入帐之前,发现门吏乃是旧识,就索要纸笔,写下了诀别之文,门吏呈文于石勒,石勒赏识邓攸的文采,于是赦免之,置于幕下
当然啦,这是晋书的记载,邓攸本人则对此段经历讳莫如深,不跟裴该似的,到处去宣扬乃至于炫耀。然而裴该对这种说法却深不以为然石勒我还不知道吗他认识字吗就欣赏某人的文采扯什么淡哪
总之,邓攸归附石勒,被任命为参军,还与张宾比邻而居,深得张宾的敬重。可是邓伯道并非真心降伏,后来得着个机会,就用牛马驮着妻儿,逃出了胡营,往依荥阳李矩李世回。
对此裴该也不怎么相信。要知道石勒和张宾是多敏的人哪,再巧妙的计谋只能对他们用一回,第二回必然无效,那么若真有邓攸逃亡在先,自己哪还有机会步其后尘呢他本人起初在宁平城被俘之时,浑浑噩噩,还没想那么多,等到在胡营中暂且安顿下来了,才回忆起还有邓攸这一出呢以问张宾,张孟孙不知为何,不愿多谈。裴该心说若早想起这事儿来,我都不敢诈降,可是已然如此了,即便拼死也得试着逃一回吧。
其实若非忆起此事,他当初在胡营中便不会那么苦心积虑,谋划过深,如今回想起来,除了假装爱书成痴外,很多小花巧其实都对大局无用,倘若写成小说,纯属枝节衍文,算水。
拉回来说,等到邓攸投奔李矩之后,事迹就比较清晰了。据说他在荥阳三年,荀组和司马邺多次征召,李矩都不肯放他离去,最后他故伎重施,偷偷落跑,往投荀组,李矩恼怒之下,又多扣了他家眷好几年。
东晋建立后,邓攸因与刁协、周顗交好而得到司马睿的重用,最高做到侍中、尚书左仆射也算东晋初兴的一位名臣了。
在这条时间线上,祖逖入河南后,也向李矩索要邓攸,这回李世回不敢不松手了祖逖跟荀组、司马邺不同,如今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邓攸遂得参祖士稚幕。上回祖逖来时也跟裴该提起过,邓伯道才堪大用啊,裴该因此就既然如此,那你给我拿过来啵
第二十八章中原显姓
长安小朝廷原本不过一个草台班子,纯属阎鼎、贾疋、梁芬等关西士人结成一个小团体,拥戴一名近支藩王为旗号罢了,疆域既小、兵马也少,所以很多职位全都空缺着。加上随之执政的索巨秀又是一个擅权爱妒之人,牢牢把着那些空缺,就是不肯轻易授人。
中国士人,七成在中原,其中三成都在三河河南、河东、河内,关西就没多少杰出之士。“永嘉之乱”前后,中原士人逃亡者,也九成南渡,只有一成入关。所以司马睿在建康旗帜一树,即得“百六掾”不是说他属官只有一百零六名,是指光著名者就有这个数;裴该在徐方,以及索綝在长安,却基本上拢不住几个名人。
本来人就少固然是一方面,关西小集团的排他性也起了很恶劣的作用。那么既然如今长安朝廷换了执政,裴该这个关东人得掌军、政大权,自然就应该也必须,更有可能改变这种恶性的局面了。
此前裴该初入长安,立足未稳,所以还不着急征召关东士人,除了把自己几名亲信顺理成章地安插入朝外,反倒花大力气征募在野的关西士人比如游遐、韦鸿等,以及即将到来的杜。如今雍州将定,他初履任的磨合期也过了,那就该逐步打消地域隔阂,把长安朝廷真正塑造成一个全中国士人共治的中央政府啦。
卫展、杜、李矩等亲朋就快要到了,同乡柳氏兄弟也很有可能会并肩入关,裴该早就为他们备好了合适的位置。虽然这些人中并无经天纬地的才杰,起码担任朝廷中级官僚,或者地方守相,勉强称职。这些是主动来投的,可起千金马骨之效,此外还必须主动去征召一些人才。
召荀邃,是为了加倍笼络颍川荀氏,也给太尉荀组一个面子;召邓攸,则是加重广义的河东人在政府中的力量。此外,这两人也已居留祖逖幕府中半岁有余,可以作为祖逖势力在朝中的代言人,方便裴该与祖逖之间的沟通与协作。
其实在裴该和祖逖设谋主动召唤南渡大族北返之前,就已经有不少家族嗅到了变天的气味,陆陆续续,或全体或部分,渡江返回在中原的祖籍地。不久之前,祖逖返回洛阳后,便即给裴该寄来了一张名单,那意思:有些人我要用,你别抢,但我用不完,剩下的你可以挑。
比方说,河南的萧氏、褚氏,陈郡的袁氏,颍川的钟氏,谯郡的夏侯氏、桓氏,河内的张氏、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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