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以司马睿幕下所谓“百二掾”为首,尽皆“持重”。要知道除了琅琊王氏、汝南周氏等有数几姓外,绝大多数能够挤入建康政权的侨客,也都是些原本的二流家族包括颍川庾氏倘若天下太平,身在故乡,还未必能够出仕显官,甚至掌握偌大权力呢。正所谓“宁为鸡口,不为牛后”,中原繁盛地为处士,何如江东偏僻处为邑宰况且如今的中原各郡国,也未见得就能残存有昔日半数的户口。
首先有所动作的名门世家,乃是范阳祖氏。祖约自从与其兄祖逖分手以来,留在江东,被司马睿任命为掾,与陈留阮孚等人地位齐平。但是他对此却并不满意,一心追随三哥驰骋疆场,北逐胡寇,故此北伐方兴,他就跑去向异母兄祖纳请求,你跟王导比较递得上话,跟他说说,放我也过江去吧。
然而祖纳却从来都瞧不起这个四弟,经常说:“约性凌上,远不如逖,欲保家门,不可使其得权也。”认为把他安置在自己眼皮底下最好,才不至于闹出什么篓子来,故此对于祖约的请求,装聋作哑,丝毫也不加理会。
等到洛阳克复的消息传来,祖约再也忍不住了,亲自跑去向司马睿求告。司马睿没主意,先问王导、庾亮,再问亲信刘隗、刁协,众人都说留下祖约,可以制约祖逖祖纳不成,终究不是一母同胞还是不放他过江为好啊。祖约气恨不过,就策划着孤身一人,秘密北渡,去投祖逖。
祖约尚未成行,另外三个家族倒先动了,那就是本籍河东的卫氏,以及京兆杜氏、江夏李氏。
卫展卫道舒,其叔母本为裴该从姑母,其妹则嫁与李矩李茂约为妻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书法家“卫夫人”;杜杜安卿,迎娶了裴该的从妹。故此这三个家族围绕着裴氏,相互扶持,关系向来不错。
当然啦,与裴氏份属姻亲的,还有司马家以及琅琊王家裴该的外祖父就是王衍堂兄王戎。然而“姻亲的姻亲不是我的姻亲”,王导可并没有因此关照卫、李、杜这三个家族,即便卫夫人倾囊相授少年“书圣”王羲之,他哥哥和丈夫都没能挤进“百二掾”去。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三家都是被裴该给连累了
故此在裴该北渡后,他们就只能去依附东海王太妃裴氏,问题裴氏虽然名份甚尊,却在王导等人的刻意防范下,不能对政治施加任何影响力除非等到司马裒真能培植起自己的势力来。卫、李、杜三家因此郁闷啊,得闻河南已定,就都起了北归之心,只是恐怕局势尚有反复,故此暂且观望而已。
终于,裴该得掌长安朝政,与其写给裴氏的书信几乎前后脚到了建康,卫展等人大喜,在跑去向裴太妃请示之后,就赶紧收拾行装,出了建康城,直发渡口。然而到了地方一瞧,只见浩瀚长江之上,竟然不见片帆只影,船只全都被牵系在港口,竟然无一启航哪条才是我们定下的渡船呢
第五章锁港
卫、李、杜三家车辚辚、马萧萧,拖家带口来到长江岸边,寻找预先定下的渡船,然而却见所有船只全都被锁于港内,有士兵守卫,竟然不见一条穿波逐浪,在江面上航行。这是怎么了又非暗夜,天光都已经大亮了呀。难道说天候不对,快要刮风下雨了么瞧瞧天上,晴空万里,就不象啊
卫展、李矩二人下了马车,亲自踱到渡口去探问杜没动,他身子骨太弱,从才上路就开始咳嗽,众人都担心他未必能够平平安安地返回关中,故此强令其在车中歇息。
召唤一名守港的小军吏过来询问。那军吏见对面二人冠服齐整,腰悬带绶,知道是大户人家子弟,同时还是品级不低的官员,自己肯定得罪不起,赶紧三两步奔来面前行礼,然后毕恭毕敬地回答问题道:“上官有命,近日止渡,不许前往江北”
卫展一皱眉头:“却是为何”
军吏说我也不清楚“或云羯奴有南下侵扰徐方之意,或云江北盗贼横行,总之为保建康安泰,近日片帆不得渡江。”
李矩瞪眼喝道:“真正胡言乱语”他虽然不肯跟着裴该到江北去,但二人间也经常有书信往来,知道裴该把徐州治理得不错虞胤、庾冰回来也是这么说的怎可能有大股盗贼,竟能使江南都得闻警讯至于石勒,距离淮南尚且十万八千里呢,即便意图南下,有必要现在就开始戒备吗
军吏不敢反驳,只是连连拱手,鞠躬如也,反复说明,自己只是靠猜的,具体缘由并不清楚。
卫、李二人对视一眼,那意思:要么咱们先回去,等打听清楚了再说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终究心有不甘这年月交通工具落后,况且江南多牛而少马,行列中还有女眷和身子骨尚且不如女眷的杜,所以拖拖拉拉的,光从各自府邸进抵长江南岸,就已然花费了小半天的时间了,若然就此返回,那今天就别想再走啦。
正在踯躅,忽然间卫展身后又迈步而出一个人来,笑吟吟走近那名小军吏,一把就拉住了对方的手。军吏才刚吃了一惊这是什么礼数了忽然感觉到手掌心里被塞进了一件凉凉的硬物,低头略略一瞥,原来竟是一串黄灿灿的五铢钱。
那人手扯着军吏,前往避人处对谈了几句,这才返回来向卫、李二人禀报此人非他,正是裴该的族兄裴嗣。
裴嗣乃是仕蜀为光禄勋的裴儁之后,其家本居洛阳,后来南渡依附卫氏,跟着卫氏找到裴该,算是认了祖,归了宗。裴嗣、裴常父子本无远志,光想在江南做个小地主,况且裴该也并没有专门写信来召唤他们裴该根本就没把这俩同族放在眼中所以不走,这回不过是奉了东海太妃裴氏之命,前来相送卫、李、杜三家亲眷而已。
裴嗣此人未必有多精明,但因为出身关系他前半辈子就几乎没能沾上闻喜本家的光,等若寒门比较善于跟中下层人等打交道,于是一串“吉钱”塞过去,扯着军吏嘀咕了少顷,回来就向卫展、李矩汇报,说具体缘由,我终于打听出来了。
裴嗣这会儿已经把脸给沉下来了,不再是方才那副笑语宴宴的神情,他压低声音说:“近日听闻裴、祖二公已收复中原,陆续有侨客北归,对于建康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啊。故此彼等前数日便得琅琊王令,寒门可纵,大家不许渡江。至于今日,片帆不举,恐怕是专为拦阻贵家贵家终究是家兄他虽然年岁比裴该大,但一直称呼裴该为兄亲眷,不便拦阻,便干脆锁江止渡,想使君等知难而退”
李矩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我等已辞在江东的职司,只求返乡,岂有锁江而阻行之理啊此必庾元规妄宣王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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