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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赤军 2370 字 2023-09-27

d走半道儿上,盘费就被盗匪给抢光了,他勉强逃得性命,流落在临漳附近,暂靠编扫帚出售来谋生。

等到刘演占据临漳,卢志父便前往拜谒。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难看啦,也不会清谈,故此不为刘演所喜,只是看在卢氏家门和自己跟卢谌的表兄弟关系上,才给了他一个小小的书吏做。直到郗鉴来到三台,跟卢志父交谈过几次,觉得此人颇有才能,便向刘演推荐,刘演才提拔他做了主簿。

当下听了郗鉴之言,刘演便即召来卢志父,要他跟着陶德一起到幽州去,拜见裴宪、荀绰,希望他可以说服那二位,放弃王浚,而转投中山刘氏。卢志父躬身领命,刘演问他:“可须我写一封书信与卿携去么”卢志父摇摇头,说:“此行有如窃人财物,岂可留下证据但求将军一章,能够证明末吏身份便可。”

刘演当即找来一张白纸,盖上了自己“定襄侯”的印章,交给卢志父。卢志父仔细叠好,摘下冠、帻,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发髻之中。

然后才找了一个熟悉北路的向导,由十几个小兵护送陶德和卢志父北进。他们很快就进入了石勒的地盘儿,好在有刘演的信物,自然一路畅行无阻。陶德一直悬着心,吊着胆,因为裴该跟他提起过,说我与石勒仇深似海,倘若石勒知道你是我的信使,恐怕会对你不利啊最好别见他的面,就算见了,也千万别提是我派你去的

好在刘演与石勒暂时还算和睦,而他派人过境前往冀州主要是回老家中山国也不是一趟两趟了,普通关隘守将直接就放过去了,没必要再去惊动石勒。因为石勒知道刘、王不和,根本不担心刘演会去跟王浚约定什么,还希望他派人回老家,就跟去年的刘希那样,在中山国招招兵、闹闹事,给王彭祖添添堵哪。

陶德与卢志父同行多日,自然难免要谈谈天,对对话。原本卢志父是瞧不起陶德,不惜得搭理对方的他虽为庶出,范阳卢氏那也是一等一的经学世家,家门或许不如闻喜裴氏煊赫,但远在中山刘氏之上,对面却只是个不文武夫,哪可能有什么话说然而终究陶德是裴该的信使,此番送信北上,到了临漳,他得巴结着刘氏,可等离开临漳,进而过了石勒的辖区,就该倒过来,卢志父巴结陶德啦。否则的话,只要陶德假装无意中泄露了卢志父的身份即便并不清楚他奉了刘演之命,要去幽州游说裴宪和荀绰,仍然当成是普通向导那王浚的手下能对刘演的部属客气么不逮起来直接“喀嚓”一刀,就算是难得的仁人君子了

所以即便没啥共同语言,卢志父也得开口,尝试着跟陶德拉近关系。当然啦,说不几句,话题自然会转到裴该身上来

“卿为裴使君部曲,自然常随裴使君左右”

陶德说对啊“小人在江东,得王司马相赠与裴使君,便从之渡江,驻兵淮阴,前后相随,已然将近三年了,甚少远离。”

卢志父趁机便问:“如此在卿看来,贵使君何如人也”

陶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家使君乃当世人杰、天下英雄也”

部曲说自家主公的好话,那本是情理中事,相反,若是一离开主公身边,就跟人大倒苦水,反而比较罕见罕闻。真要是那样,卢志父也就不用继续问下去了,裴该必然不堪到了极点。只是光泛泛的好话,并不能使卢志父满意,因而追问道:“何以如此认定裴使君性情若何,平素有何事迹卿请备悉道来。”

正如郗鉴所说,裴该既然与祖逖相交,那就天然跟刘琨属于同一阵营,是刘演的同盟,双方说近不近,说远可也不太远关键在于,并没有什么强大势力横插在中间很可能将来必须守望相助,所以作为临漳之臣,卢志父对于裴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多大能为,必然是感兴趣的。

要了解一个人,从他身边人下手探问,当然最容易了解真相即便有溢美之词,只要说到细节,自能探其究竟,卢志父对于自己分析八卦的能力还是有所自信的。

这回陶德貌似垂着头想了一想,随即答道:“我家使君天下高门,然而并没有什么架子,对待我等部曲,乃至下人都甚好,言行无骄矜之态。他在淮阴,每日但抚问百姓,训练士卒,以恢复中原为念使君从前之事,小人并未亲见,但也有所耳闻。当日苦县之战,使君为石勒所俘,公卿环拜于羯贼帐前,却只有我家使君昂首不拜”

第二十一章龙套的漂流奇遇二

陶德要在裴该北渡前不久才始跟随,对于此前裴该的经历,自然只能“耳闻”了。然而这“耳闻”么,就是裴该自己说的,还把所有可能引发他人怀疑的细节全数抹去了,光留下些光辉灿烂的英雄事迹。当下通过陶德之口向卢志父备悉道来,倒不禁听得卢志父热血澎湃,连声称赞:“裴使君真烈士也”

他就没注意到,陶德原本并不擅长言谈,说话常打磕巴,但一提起裴该的事迹来,却词锋甚健,而且条理清晰,修辞准确,就仿佛瞬间有位演说家上了身一般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这一套全都是裴该逐字逐句教他说的。

裴该非常关注自身形象的塑造,所以对外交流设定了统一口径。对于自己身边的部曲、奴仆,日常就不断洗脑,等到放出去办事,还必须经过反复训导,以防旁人问起对其奴而问其主,那是很常见的事情啊。

因而在陶德口中,裴该的形象光辉异常,不但具备了儒家传统的仁厚、忠诚、谦逊,以及以天下为己任,“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崇高品德,而且还具备这年月高品士并人不常见的爱护下人、体恤属吏、抚安百姓,等等诸般特质。加上裴该智比诸葛,陷身胡营,把石勒、张宾都玩弄于股掌之上,设计搞死了“屠伯”苟郗和石勒心腹曲彬;南逃建康,硬生生从毫无合作之意的王导、庾亮手中抠出北渡的名位和兵柄来;与祖逖一起中流击楫,建议本是裴该出的;三言两语说服卞壸相助,最近又收揽了江南名将陶侃

还有,蒋集岗以寡击众,几乎获胜,惜乎天意不与,马惊而走,被迫设“空城计”,吓得支屈六落荒而逃

卢志父越听就越是心惊。

裴该使“空城计”,你若是说给明朝以后的人听,大多数情况下,对方不会太当一回事儿这都是照抄的诸葛孔明嘛,就算没读过三国演义,也应该听人说过“三分”哪,实在是胡人太过愚蠢,才会上你的当。但在这年月就不同了,虽然史有所载,文聘就耍过“空城计”,但知道的人很少,故此乍闻之下,难免惊叹:

我靠,这也可以啊这都能想出来啊这人的胆量得有多大,智谋得有多深哪

关键在于,士人必修的功课主要是儒家经籍,历史、故典虽然也往往兼及,但越是年深日久,反倒越会上心去记忆乃至研究,近现代史则少有理会再加上三国志流传得也还不广。儒家“六经”中倒是也有史,那就是春秋和左传,你若模仿什么“一鼓作气”、“退避三舍”,估计对方马上就听出来本源了。这设“空城计”,在卢志父看来,就是天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想法诡异到让人难以致信,偏偏又达成了不错的效果,怎可能不吃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