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沈氏的大家长沈充最近被王敦厚礼聘请,任命为参军,并给予宣城内史的职务,就算还和建康保持着一定距离,起码算是上了琅琊王氏的先锋战船啦。只有周氏,此前一直就被晾着,要等到周玘图谋造反了,司马睿才征召他为镇东将军府司马;然后等他走到半道上,又改授建武将军、南郡太守;周玘才到芜湖,调令又来了,要他到建康去出任镇东军谘祭酒这不明摆着耍人玩儿呢嘛
周玘就这样被活活地给气死了,但将满腔怨愤全都传给了儿子周勰。周勰想要造建康政权的反,起码把王导之流侨客全数赶走,改以南人执政,这在江东几乎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就看他什么时候动手,以及打算怎么样动手了。
可以说,荆、湘二州的动乱距离建康还遥远得很,即便杜弢、杜曾再如何坐大,两三年内也杀不到扬州来;但吴兴周氏却是直接顶在建康政权腰肋间的一柄利刃,偏偏在没有万全之策的时候,还谁都不敢去把它拨拉开说不定就激得对方真捅下来了。
因此王彬一提“大祸将起于萧墙之内”,无论王导还是庾亮,当即就明白了,他是在说周勰。王导为人平和,擅长平衡各方面关系,而且雅不愿在江西未定的时候就先跟吴兴周氏起冲突,所以连忙摆手,叫王彬别说了“周彦和事,我自有主张”,我会慢慢地下水磨功夫,逐渐消除这一隐患的,可千万操切不得啊。
庾亮冷笑一声:“但刁玄亮在,周彦和必然难释乃父之恨。”
丞相左长史刁协跟周家的仇怨最深,据说他曾经在大庭广众之下出语侮辱过周玘主要是嫌对方门第低后来把周玘召来调去,导致老头子被活活气死,也是他给司马睿出的主意。因此庾亮才说,你除非罢免刁协,否则周勰的气绝对消不了,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王导只是摆手,示意庾亮不必多言。王彬见状,赶紧转换话题:“是故我等北人,正当同仇敌忾,以镇定南貉,无论裴文约还是祖士稚,都应当暂且羁縻之阿兄,裴文约此前请任三郡国守相,大王有何主张啊”
第十章折翼之梦
不久之前,裴该曾经上奏建康,说我已经大致镇定了广陵、临淮、下邳和彭城四郡国,暂署各县令长,不过郡国守相秩两千石,名高位显,就必须得江东派人来担任了,我不便专擅自为再说江北也没什么资历足够的人才。他请求任命卞壸为广陵太守,其它三郡国,郡守、内史,则都听从建康的派遣。
王彬说了:“由此可知,裴文约实无自外于大王之意未知大王作何主张”
裴该请求建康政权派任三郡国的守相,一来是为了维持与琅琊王氏的关系,表示自己还是心向建康的,不会因为得了长安的封拜,从此就为司马邺他们考虑;二来也确实找不出合适的人才来出任了。他既得四郡国,总不能光有一群暂署县令长,而把郡守一级官员全都空着啊,那可该怎么管理
相当于把自己手上的桃子切下一小块来,奉上建康政权,希望那票官僚尝着点儿甜头,可以暂时不起掣肘甚至是釜底抽薪,吞没自己奋斗成果的心思吧。
而且裴使君在这四郡国之内,攻破坞堡多处,杀的人也不少,早就恶名威名素著了,加上各县守令又是他跟地方豪族交换利益后署任的,自己还掌握了州中最强大的一支武装力量,就算建康派来几名守相,又能管得了什么事情不说被彻底架空,起码无法轻易损害到他州刺史、都督军事的权益吧。
就王彬本人来说,对于裴该这种恭顺的态度是很满意的,便即代裴该向王导探问,说:“大王作何主张”当然啦,司马睿作何主张,其实没有蛋用,他的本意是问:“阿兄你做何主张哪”
裴该并不仅仅送点儿“吉钱”给南渡各族,还在书信中拐弯抹角地剖分江东形势他终究熟知后世的历史,知道杜弢、杜曾的叛乱最终是被平定了的,而周勰也确实树起过反旗引诱侨客们把更多的目光投向江东豪门。你们要是内斗不休当然啦,在原本的历史上也是如此就没空来搭理江北的我啦。
所以王彬本来没有那么高明的见识,全靠了裴该的指点,他才跑来现学现卖,竟然句句话切中肯綮,很快便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这心里一高兴,自然要为裴该说几句话了。
王导听问,轻轻摇头,说这事儿我还在考虑。旁边儿庾亮发话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裴文约既有此心,岂可不答允他”顿了一顿,又再加上一句:“卞望之济阴旧族,可为广陵郡守。”很明显裴该吐出三名守相的空缺来,就是要用对卞壸的任命来做交换条件的,所以不能不答应,否则就不方便往江北派人啦。
王彬亦连声附和。王导瞥了兄弟一眼,缓缓问道:“世儒可有北渡之意”那你愿意不愿意去哪
王彬闻言小小吃了一惊,赶紧谄笑道:“阿兄无得戏言。”我在江南呆得好好的,干嘛要到江北去吃苦
王导双手一摊:“可说来,任谁为好”
虽然裴该自称镇定了四郡国,周边又暂且没有强敌,但终究算不上是太平地域,淮水也不比长江天险,可以阻挡外敌,则无论江东豪门,还是南渡侨客,谁肯前去江北就任又不是裴该把手里的桃子整个儿奉上了,北上必然要受他的管辖、钳制,不能自专自为,好处不大,危险系数不低,建康官僚若有北渡吃苦的心思,早先就跟着裴该、祖逖他们走啦,还有必要等到今天吗
那就只有退一步,寻找那些名位暂且不显,或者被投闲置散之人出任三郡国守相了,但问题那些人大多门户不高,又怎么可能破除成例,起家就让他们做两千石啊
王导难道不愿意往江北派人吗裴该双手奉上的心意,他难道就那么清廉、大肚,不打算去接实在是找不出合适的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