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太过明显,反倒会破坏了他和支屈六之间表面上的和睦关系吧。由此可见,支屈六这面盾牌很好使啊,起码可以保证除非憋足了劲的大招,否则程遐不敢乱放小轻拳你也打不到我,白浪费力气不是
当然还有第三点好处,那是裴该才刚意识到的,自己若想在许昌城中拥有更大的行动权限终究很多情报不是光靠耳听就能搞清楚明白的,最好还是亲眼得见也非得维持着跟支屈六的友好关系不可。否则的话,自己又哪有机会来学习这骑马之术呢更别说把裴氏也一并带来练习啦。
可是此前对于程遐的用心,裴该并没有明确知会过支屈六,因为其迹未彰,自己若急着说对方的坏话,未免显得太过心胸狭隘。如今眼瞧着程遐又放大招,裴该这才趁机谆谆引导,把支屈六套入囊中。当下他是捻须而笑,一副“皆在山人料算之中”的表情,随即便继续说道:“既然不能允之,那便只有拒之了。然而支将军不肯前往,程子远则远远避开,曲彬等无胆之辈,更不敢去冒犯孔蒉的虎须拒之容易,其谁往拒裴某若是请缨前往,难免受皮肉之苦;若然不敢请缨,彼等必云,我是纸上谈兵之辈”
支屈六茫然问道:“纸上谈兵又是何意了”
裴该说这个吧现在没空给你讲古,咱们以后再说“将军素来敬勇者而鄙怯者,若裴某口中万言,滔滔不绝,而实无做事之才,则将军又将如何看我”
支屈六突然间一翘大拇指,说:“裴先生果是大才,一切都在料算之中”那曲彬还真就是这么说的,他道裴先生学问自然是好的,但不知实务能力如何,是否能够相助解决这个问题,还说什么“高门世家,惯于谈玄”我也不知道谈玄是啥意思了
裴该笑一笑:“将军也认为裴某口舌为长,实务为短,故此踯躅,不敢遽表求助之意么”
支屈六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既然裴该问到了,他当然不好意思承认,当下连连摆手道:“不敢,我只以为这般小事,求助于裴先生,是大材小用了无妨,拒之可也。既然裴先生将就中内情分说得如此透彻,我也明白事有不可为者,必败之阵冲锋向前,并非勇敢,而是鲁莽,及时撤步,也非怯懦”
裴该“哈哈”大笑道:“将军虚言诓我若果如此想,则不会以为宣皇怯懦也。”
前几天裴该给支屈六讲诸葛亮最后两次出祁山,司马懿“仅能自守,来不敢敌,去不敢追”,当时支屈六就撇嘴,说:“不想晋皇帝的祖先,竟是如此怯懦之辈”裴该还帮忙司马懿说好话来着:“司马是知蜀军远来,粮运困难,必不能久,故此深沟高垒,欲不战而屈人之兵耳。”支屈六却继续撇嘴:“兵势既雄,战而不胜是智不足,不敢出战是无勇气。且诸葛亮送之以巾帼首饰,受此奇耻大辱而仍不敢战,孰云非怯懦之辈”换了你你能忍吗反正我是不能忍
所以裴该说了,这回我要是不出面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你心里肯定会留下疙瘩,即便不当我是怯懦之辈,也会觉得我不值得你如此尊敬别辩解,你以为自己不会那么想,其实你自己的好恶连自己都未必能控制得住随即一挺胸脯:“将军真以为裴某无实务之能么”
裴该并非强要将这件麻烦事招揽上身,只是天性使然,不到山穷水尽好比当日僵卧洧水岸边大树下不肯言退。很明显这是程遐设谋,摆明车马邀自己过招呢,能不能赢的,总得先摆几步棋再说,若直接避至一旁,那不表明自己怕了他程子远么
裴文约若是未战先逃的性格,当日就不敢胡营约三事,也不敢几句话把曲彬骂出门去,进而又毫不拒绝那些当时完全看不懂的匠器营帐册。好比说他就不会认为司马懿怯懦,因为司马仲达并非完全没胆气跟诸葛亮见仗,问题建兴九年上邽一战输了呀,还输得挺惨哪,打那以后才深沟高垒不肯与蜀军决战的。若是一上来就玩儿固守,那估计裴该对司马懿的看法会跟支屈六相同
司马对诸葛,那确实是智不侔打不过,而非勇不足不敢打。
再说了,裴该也考虑到,倘若我如今都斗不过一个程遐,将来等张宾回来,还能有机会从他面前落跑吗司马懿若连孟达都擒不了,还说什么陇上敌诸葛,直接洗干净了等宰吧。好,我今天就应了这招了,试一试老子是否有急智,自己的实务能力,在这乱世当中能不能派上用场
因此他在支屈六面前拍了胸脯,请支屈六先派人送裴氏回去,同时召裴熊过来相伴有句话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总得防着人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就暴捶吧然后便骑着马前去见那孔蒉。
等到了地方一瞧,果然,孔蒉正在跳脚发脾气呢。他这回奉了孔苌的军令过来,更是张嘴就报了个天文数字,然后程遐只给准备了不到五千斛粮食和几十石草料,让小兵运过来,却无人交割,只说唤人去了。孔蒉是左等不见负责的人来,右等不见负责的人到,若责打那些运粮的小兵又没啥意思。倘若给得略多点儿,他直接拉了就走,也省得跟你们浪费口舌,反正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本来就知道自己拿不到足额;但就这么点儿,回去没法向孔苌交代啊,还得等人来还价哪。
他正跟这儿抬脚猛踹粮袋子,满嘴的污言秽语,声闻数里呢,裴该翩然跨马而至。双方相距大约十来步远,孔蒉才刚把脸扭过来,裴该就长吸一口气,猛地舌绽惊雷,暴喝一声:“咄,是何人在此喧哗”
喊过这一嗓子,裴该不禁暗中欣喜成,这具身体的肺活量还算凑合。旧裴该终究是锦衣玉食的贵介公子,打小营养就好,宁平城之战以前,唯独受过的苦是老爹被杀后遭到流放,但因为家族庞大、名声煊赫,所以一路上常有认识或不认识的士人紧赶着来献上衣食,几千里地走下来,愣是没有掉膘。虽说四体不勤,很缺乏锻炼吧,但相信只要自己持之以恒,练成武林高手是扯淡,有一两年时间练得可以策马狂奔数个时辰不至于掉下地来,那应该还是办得到的。
他这一声暴喝,竟然把孔蒉的声量都给压下去了,而且吓得孔蒉眉头一拧,不禁发愣这就叫“先声夺人”。
其实这孔蒉的身量不高,大概比裴该还矮着半个头,比起孔苌来也远远不如,但是肩宽背厚,瞧着很是敦实。他生得一对吊梢眉,两只三角眼,口鼻的端正彻底被眉目的猥琐所掩盖,瞧上去便非良善之辈。
裴该策马过来的时候,其实孔蒉远远地便瞟见了若没有这点眼力,又如何上阵为将你起码站在高处可以瞧明白敌方的阵势才成吧但并没有着急回头。他看裴该虽然面孔陌生,但身穿绛绫袍衫,头戴黑介帻,应该是名身份不低的文士,这路货在石勒军中就没有充当走卒、小吏的先例换言之,走卒、小吏也没资格这么穿心说八成就是程遐派出来负责支应粮草之人了吧
你这货竟然让爷等了这么久,爷断不能跟你善罢甘休,今天这顿鞭子你是吃定了哪话说如今的许昌城内,估计除了支屈六和程遐,还真没谁我不敢抽的孔蒉肚子里本就憋着火呢,所以也不转头,也不理会裴该,那意思,我得假装没瞧见,要等你到了面前,先开口讲话,来跟我道歉当然啦,我是肯定不接受道歉的。
可是没想到裴该是先开口了,然而先声夺人,竟然厉声怒喝:“是何人在此喧哗”孔蒉正好把脸扭过来准备听对方道歉,他好发脾气啊闻听此言,不禁一愕。就好比草丛里见到一只兔子,你这还没下手去逮呢,兔子倒主动蹿过来,朝着你脚踝就是“吭哧”一口,咬得鲜血四溅,那你会做何反应恐怕第一时间不是光火,而是会感到无比的荒诞,从而瞠目结舌,且得发会儿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