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心存疑虑的。”
裴该微笑着一摆手:“不必特意为我分辩。”
支屈六不解问道:“却是为何”
裴该回答道:“人非生而知之者,见识、学问有所欠缺,本乃寻常之事。但若不知而不问,只会私下议论,这般妄人,还解释做什么就让他们糊涂一辈子去好啦。”
支屈六听了这话,一开始脸上有点儿发红,但是转念一想,我虽然不知,但是我主动来问了,而且现在明白了呀,我不是妄人啊裴先生其实这是在称赞我吧心中大快,忍不住就又是一碗米酒灌下去,然后轻轻叹一口气:“可惜,诸葛亮虽然为刘备重用,认为伏龙天下无对,看他识人用兵,终究有所欠缺。”
裴该摇摇头:“人有驭人者,有为人所驭者,孔明人臣,识人之明不如其主,这也无须苛责的。至于用兵孔明用兵,鬼神莫测,将军不可妄下断语。”
支屈六双眼骤然一亮:“我未尝听人说起诸葛亮用兵,裴先生可能讲解一二么”竟然连“裴郎”都不叫了,直接尊称为“裴先生”。
要说诸葛亮的形象,后世被层累地逐渐美化甚至是神化,但此时却正处于最低谷之中想也知道,这是晋朝啊,宣帝司马懿的敌人,谁敢说他好话哪当时士人多以为诸葛亮“托身非所,劳困蜀民,力小谋大,不能度德量力”,他可能多少有点儿本事,但是眼光太差,怎么就去跟了刘备那个卖草鞋的了呢而就算跟了刘备吧,刘备死后一封又一封劝降信入蜀,你要真有见识,就该马上倒戈来降啊,你压根儿就没有赢的机会哪
本来舆论环境就差,再加上诸葛亮前几次北伐确实犯了不少错误,所以或许有人称赞他治蜀还算合格,但没几个人敢说他是名将甚至大军事家。就连陈寿再怎么盛赞诸葛亮,最终也不得不捏着鼻子给了个“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的模棱两可的评价。至于诸葛亮历史上那几次真怼上了司马懿的北伐战,更很少有人肯提及怎么说说诸葛亮完全不能打,那宣王时代怎么就不能灭蜀呢说他其实很能打,你又将置宣王于何地
所以相关诸葛亮的作战,对于支屈六来说是个绝对盲点,昨晚想了半宿,越琢磨越觉得“弹琴退敌”虽然用险,但也不是没有丝毫成功可能性的这家伙太敢想敢干了,对老子的脾气今天特意跑过来,主要就是想听诸葛亮的故事,当下勾引得裴该引起话头,赶紧当面请教,而且“我把汉中、陇上地图也带来啦,虽然不够详尽”
裴该心说原来你是有备而来啊,眼见得胡兵在两人中间展开地图,他就只好继续顺着昨天的话头说下去:“且说孔明设空城之计,退却司马,便即草草撤兵,折返汉中。随即马谡、王平也率败兵逃回,诸葛亮流着眼泪,以军法处斩了马幼常”
他一边讲史不对,说评书,一边指点案前的地图,还时不时询问支屈六,说我不懂打仗啊,只是复述史事,至于这一仗,将军您又作何看法若让你来领兵,所部就是眼前这些胡卒,能有多强的战斗力趁机探问胡军内情。
支屈六对于军队和人事的了解,自然又比简道要深入一层,虽说他粗而不傻,始终谨守底线,对于军中绝密并无一字涉及,但光能够说的那些,也让裴该获益良多。本来裴该想尽快结束故事的,他实在没心情多跟胡将打交道,等到发现了这么个好机会,当即改变了主意,只想把这种说古活动拖得越长越好最好能够拖到石勒归来,那我还不把他军中事务查个底儿掉么
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想找到合适的机会逃跑,是不能不先洞悉胡军内情的。
只可惜一部三国再怎么长,以裴该的口才他又不是真说评书的最多个把月肯定也就讲完了,这点点时间,石勒未必能够攻下洛阳,然后凯旋许昌。其实裴该一肚子的历史故事呢,问题很大一部分都是后事,不能拿出来说他心说我若是穿越去了明朝,能讲的就足够多啦。
再一琢磨也不成,到了明朝,市民文化大发展,到处都是说书人,而且云山雾罩的没有下限,我必然是比不过的支屈六肯定见天儿钻茶馆,不会跑来找我。
这一晚上讲了诸葛亮二出祁山,围困陈仓,退兵时设伏斩杀魏将王双;然后是三出祁山,接着曹真亲率二十万大军,诈称四十万,欲图一举平定蜀地,未知诸葛亮将如何应对就中岔开去,引出一员蜀汉大将,姓魏名延字文长,义阳人也,时任汉中太守“即在此人身上,亦可得见刘玄德识人之明”裴该说到这里,故意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我靠这都多晚啦,搁后世得将近十一点了吧固然后世自己也算半个夜猫子,经常夜半不睡,天亮不起,但这年月人们还都习惯早睡早起啊,自己这具身体可受不了经常性的熬夜可是瞟一眼支屈六,仍然瞪俩大眼珠子等着听后话呢,裴该不禁暗中苦笑:对付这种大老粗,还是得直来直去,暗示是没用的
“天色已晚,我亦甚为困倦。来日方长,支将军且归去吧。”
支屈六没有办法,只得悻悻然起身,裴该送他来到院中,支屈六突然说:“裴先生身体太差,似我等行军作战之时,往往天未明便须起身,夜间还要巡营,一日睡两个时辰,寻常事耳。”
裴该一挑眉毛:“自不能与将军相比。然我也欲强健身体,或可免于得病”
支屈六说对啊,你前几天不就病过一场么你看我,只可能负伤,就不可能生病“裴先生是该多活动活动,强身健骨。”一扫视庭院:“此院颇大,空着可惜,不如我明日命人取些石墩、石锁来,裴先生好打磨气力。”
裴该连连摇头,说我又不打算做武夫而且都这岁数了,现练武也来不及啦就你们日常的锻炼用具,我要能扛得起来才有鬼“未知军中可有五禽戏一类的健体之技”
支屈六疑惑地问道:“何谓五禽戏”裴该心说不好,又把这厮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天色晚矣,且待明日再说吧。”
许昌原为颍川郡治,此刻在郡衙之内,大堂之上,正有一位文士在伏案判写公文。此人三十颇有余,四十略不足,生得一张长长的马脸,一对扫帚眉、两只丹凤眼,鼻侧法令纹很深根据迷信的说法,乃主刑杀之相也胡须却并不浓密。他左手握笔,就着昏暗的烛光在竹简上书判,横竖撇捺是一丝不苟。
此人非他,乃是“君子营”的核心人物、石勒重要参谋、冀州人程遐程子远是也。他正在埋头工作,忽然又一名文士捧着一厚摞公文进来,轻轻放置在案尾,程遐微微抬起头来,斜眼一瞧,隐约认得,于是点点头:“有劳季堪了。”
对方才刚放下公文,闻言一愣,随即尴尬地笑笑:“司马看岔了,下官曲彬。”
程遐愣了一下,又再仔细瞧瞧,也不禁笑起来:“原来是墨封烛火昏昏,以致看岔了墨封休怪。”其实烛火虽暗,外面天光可已然逐渐放亮了,总不至于连人都瞧错;程遐本是个脸盲,再加上态度虽然和蔼,其实从骨子里就并不怎么瞧得起那些手下,所以我干嘛要记清楚你的长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