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一名贞女在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小格找到了泰勒斯的骨灰。很明显,泰勒斯是最后一个葬进这个地穴的人。

两名近卫举着火把走过去,照亮骨灰盒边上的一处空地。

尼禄弯腰端详,火把的红光照亮锈蚀了一半的铁片,依稀有泰勒斯·法恩。

端起骨灰盒,无意间瞥了眼地面。他忽然皱起眉,黯淡的目光紧紧锁在地面上。

泰勒斯的骨灰盒下面,是一片平整的水泥地,好象专门用水泥浇铸过;而其他骨灰盒下面,都是凹凸不平的灰土。

尼禄勾起指头,指关节与那一小片水泥扣出闷响。

这片水泥很奇怪。他说,把它凿开,我要看下面究竟有什么。

尼禄知道罗德的母亲死状会很惨,但真正面对她的遗骸时还是倒抽一口冷气。

奴隶们凿了整整一个白天,夜深时才清理出一具白骨。他们还在水泥里发现了丝质的白圣袍,以及几枚贞女专用的珍珠发饰。

黛妮是被水泥浇灌而死的。

奴隶们将剥落掉水泥的白骨摆到丝绸上,一具轮廓娇小的骷髅赫然显现在火光里。白骨在水泥里保存得相当完整,头盖骨没有一丝裂痕,乳白色的牙齿颗颗分明。

年轻的祭司站在白骨旁,惊骇得说不出话。他压根不知道这具白骨的来历。

我我在神庙里服役这么多年,只是听说,从没遇见过这种事祭司面色吓得惨白,这是犯下大罪的贞女才会被水泥活埋

尼禄脸色不善地瞪他一眼。祭司赶紧闭嘴,双膝还在不停打颤。

如果你不想被剜去眼珠和割掉舌头,就把今天看到的烂在肚子里。尼禄说着,用那双继承自母亲的天生阴冷的目光,缓慢扫过地穴里的所有人,这句话,适用于你们所有人。

所有的贞女和奴隶通通下跪,噤声一片。

尼禄面色冷静,走到白骨前,将歪向一边的头骨摆正。就在转动头骨时,乳白色的牙齿间,从嘴里伸出一只羊皮纸的尖角。

他拿来粗铁钉,撬掉一颗牙齿,捏住尖角,将白骨含在嘴里的羊皮纸抽了出来。

打开层层叠起的羊皮纸,纸张已经变得橘黄,血红的字迹歪扭,似乎被水渍泡得晕开:

『我亲爱的罗德,我的儿子:

我现在困在这地穴的深坑,用讨来的一张纸和刻笔,蘸着指尖血,写下这封信。

你随我姓法恩,这是跟你大度且视我为明珠的父亲提前商量好的。那天夜里,近卫军闯进家宅、用长剑处死你的祖父母,把院子泼满油脂,放了一把火。你的父亲为了保护我,被掉下来的石梁砸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在叫我活下去。

我就这样趁乱逃了出来。以绝望而灰暗的心情,服从一个老朋友的建议,换了姓名,给检查身体的祭司一些好处费,混进永远不会被法院和军队搜查的神庙。

但那时的我还不知道,我的身体里已经孕育了一个生命,那就是你。

我很恐慌,拼命节食,从早到晚用束带缠绕腰间。七个月时,趁着一次独自外出采购的机会,我在一家小医馆里,喝下催产的药水提前生出了你。

我的孩子,规定采购的时间太短,那个时候筋疲力竭的我只顾着踏上回庙的路,没能好好看你一眼,这是每当想起就会鼻头发酸的遗憾!

把你交给你的舅舅后,这么多年在神明前耳濡目染,每当看守圣火、擦拭神明像时,身体不洁的我都会产生几近灭顶的愧疚感。我是个虚假的贞女。当身份终于暴露,即将迎来水泥浇灌的惩罚时,我居然感到囚鸟飞出牢笼般的解脱。

我的罗德啊,生下你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你。现在你十二岁了,我多想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穿的什么衣服,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说话是什么样的音色,注定体弱的你是否容易生病,性格会不会象你父亲那样活泼外向,走路姿势是什么样的,交了多少个朋友,会射箭拉弓和游泳吗,学过修辞和辩论的技巧吗,身上的钱够不够花,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我整天都在幻想你的模样。我只有你一个孩子,却操心得象是一百个孩子的母亲。

亲爱的儿子,明天我将随神明而去。我把十二年来服侍神明的功绩,全部祝福给你。我愿以形销骨蚀的代价,为你挡下一切厄运;愿以封闭泥潭为代价,为你延长寿命的长度。

希望你能推翻一切苦难,希望你能主掌自己的幸福。

还自私地希望你记住,我永远爱你。』

尼禄将这封从死人嘴里拿出来的信读完,身体一晃,跪坐在白骨旁边。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罗德是个早产儿【抠鼻.jpg.】

话说为什么后台一排待高审,很惊吓

第70章重逢

从神庙回来后没过几天,皇帝就以施恩为名,拟了特赦罪犯的命令。

特赦令不仅免去小偷小盗类的刑罚,甚至涉及到死者,以用生命赎了罪的名义,安置死刑犯的尸骨。

除了这些,这次特赦重整株连和连坐的规则,释放那些因配偶、父母以外的亲人犯罪而贬入奴籍的人。

犯人被处死后,尸体大多草草焚烧,有的甚至烧到一半就装进草席,丢到郊野的乱葬岗。因此能确定身份的很少。

凡是还能确定身份的死刑犯,都被列在一张名单上。政府宣告将在圆形剧场举办一场赦免盛会,同时也是这些犯人的集体葬礼。

盛会上,凡在名单上的犯人会装入独立的棺椁,在角斗和狂欢之中,一齐由披裹着黑纱的马车拉走,葬到郊外不同的坟堡里。

而剩下那些没有姓名的尸骨,也会统一葬入一个公用的大墓穴。

在奴隶远远多于公民的罗马,这一特赦撼动整个底层。

平静的海上,戴头巾的水手捞上来一筐鱼虾,一艘翻新的白船驶在海面。在暖日的烘烤下,挂着黄帆的白船象一枚煎在海面上的煎蛋。

韦尔巴端一盆撒满蒜蓉的煮海虾,掀开草帘,犹如细缝的眼睛往里一瞄。

罗德背对着他,站在舷窗前,朝向蓝白水彩般的海景。长及肩胛的黑发乱飞,落回到笔直的肩膀。黑色的剪影以某种艺术的形式,嵌入蓝白的远景里。

韦尔巴忍不住多看一会,把海虾送到跟前,随着他一起望向窗外。

你的骨头全好了?韦尔巴斜过眼睛偷瞄他,探问道,你站着的样子,让我想起广场廊柱上的天神的浮雕。

罗德侧过脸,韦尔巴赶紧把目光移走。

我们离开岸边多远了?罗德坐到床边,拿起一只虾,掰掉虾头。

不到两个罗里。韦尔巴说,不过我们今天早晨才启程。新船的船桨和风帆堪比角斗士手里的盾牌,划起船来,速度快得好象有神对着船的屁股吹气!

罗德剥开虾壳,语气冷清地问:那批瓷器,我们赚了多少钱?

差不多十万个赛斯特斯。不过我又花了三四万翻新我们的船。韦尔巴看着他,也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剥起虾。

要成为贵族阶层里的骑士,需要四十万赛斯特斯的财产。也就是说,我只要再来回鼓捣个四五趟,就能成为一名带金戒指的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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